今天一早冷暖的胸口痛了一下,是猛的痛了一次,仅那一秒就足够让她感受到深刻的疼痛。疼完之后,就不在想这些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冷暖提心吊胆的坐在教室里上着早课。早课下之后与同桌一同去小卖部买了自己喜爱吃的棉花糖。上课了还偷偷的吃了几颗。
课上到一半,教室外熟悉的面孔把正在上课的班主任喊出去,那是冷暖的二叔,二叔面无表情,可以说是看似沉重的脸庞带着镇定的神容,轻声在班主任耳畔说了什么,班主任的脸沉了下来,面无表情,似乎悲痛,似而沉重的走向冷暖对她说:“你家里有事,你先回去吧。”
冷暖全身一股冷颤,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全身,手指发抖,脑袋一片寂静。这是恐惧与绝望的交替相融合的强烈感觉。这种惊吓的感觉至今只有这一次,从此以后的岁月里没有再有过。
冷暖知道班主任想说的是什么,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早晚有一天会来临,可是却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对于一个还不到十四岁准备上初三的孩子来讲,这件事无疑会影响到以后的成长。成年后的冷暖深受这件事的影响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
冷暖似乎明知故问一般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你妈妈想见你最后一面?
似乎是在自我欺骗又似乎是傻乎乎的单纯,冷暖真的相信还能见到妈妈最后一面。可是到了家门口时,冷暖不能再冷静了。冷言与堂哥正一边搭着棚子一边在交谈,交谈中还略带着调侃,调侃连一个棚子都搭不好。
这种棚子一般是办喜事或者丧事的时候才会搭,用来供客人遮荫的棚子。
门口一个铁盆里烧着冥纸,一股呛鼻的烟味飘散出来,客厅里放着母亲的遗体。
冷暖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呆站在门外,不敢进家门。多年后再回想起这天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只记得零散的碎片,一些令她印象深刻的片段。这时一些亲戚对冷暖说:“给你母亲烧一些纸钱吧!”
她跪在门口的那个铁盆前,一把纸钱的烧着,前方正放着母亲的遗体。冷暖没有哭,哭不出来。冷暖是一个特爱哭的女生,可是此时她竟然没有哭。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的母亲死了却没有哭,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儿!可是这些人是不会当着冷暖的面如此说的,她们会装作好意的一次又一次提醒你:你的母亲去世了,你真可怜,以后该怎么办!
冷暖没有与冷言交谈。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冷言了,当看到冷言的时候心里还是略感踏实。冷言是大她四岁的亲哥哥。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平平淡淡的。
冷暖看到了父亲忙碌的身影,父亲也只是对她说了一句:为母亲烧一些纸钱吧!说完之后就去忙前忙后了。
时间到了中午,不知是谁给冷暖买了一包薯片让她先吃着。冷暖没洗手,只是在身上擦了擦就开始坐在后院的凳子上吃着。似乎参加的是其他人的葬礼。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流露出来怎样的悲伤。
一个摘菜的亲戚对冷暖的奶奶说:“你儿媳妇走了,以后没有人跟你吵架了哦。这下可以多活好几年了呢!”冷暖的奶奶略带着笑意的语气说:“是的呢!”冷暖听在心里,头也不抬的自顾自的吃着零食。
冷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失去母亲后的日子,会令她的生活不再步入正轨。
冷暖是一名十足的吃货,即使母亲去世也没有影响过她的食欲。她是不能理解为何有些人在心情不开心或者生病的时候会影响食欲。冷暖没有食欲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七岁之前。那时最高兴的是生病,母亲会为自己买零食吃,可是那时真的是被病影响到完全没有食欲,零食全都给冷言吃了。那时盼着自己生病的恐怕还有冷言这个哥哥吧。成年之后再想起生病母亲给自己买零食这个事情,会有点心痛,因为母亲是知道自己没有一次是吃了这些零食的,而且这些零食是感冒喉咙不舒服的病人所不能吃的。可冷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很想念那段时间的。可是二十四岁之后再想起这段事,竞会失望。
夜晚,一阵敲锣打鼓,做法事的道士们念着经文,冷暖一阵寒颤。在炎热的七月里感到一阵从心脏散开来的寒颤。冷暖一直以来是最怕这些了。可是冷言坐的离她远远的,父亲也不知道在哪。冷漠一个人坐着,害怕的紧张感一直追随着她。不知过了多久,道士让孩子们为逝去的人鞠躬磕头上香,冷暖 ,冷言,还有一个堂弟。堂弟比自己小两岁,拿着香在傻兮兮的笑着,不愿去鞠躬上香。亲戚朋友笑堂弟傻,却没有一人指责他。冷暖在这一刻深深的记住了,记得牢牢的。六年后,堂弟的父亲死的那晚,他一点忧伤也没有的只顾着玩他的手机,那时冷漠就在期待等到他母亲去世的那天,堂弟会是怎样的态度呢?本想着也学堂弟在自己母亲去世那晚的态度,对他父亲的死一点也不在乎的时候,可是自己还没有达到那样冷血的地步。冷暖及其淡定的看向棺材里那个永久沉睡的人,内心里嘲笑这个人的妻子和孩子都害怕这个逝去的人。就如当初她们嘲笑冷暖害怕自己的母亲,不敢一个人在家睡觉般。可是冷暖只是沉默着并没有像那些人般讲出来。冷暖在母亲去世的那天,压根不敢看向棺材,她害怕极了。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守夜的那一晚,冷暖很害怕一个人睡觉,跟她同年的一个远房妹妹倒是不怕这些,说留下来陪冷暖,可是却被自己的母亲硬拉回去,强说了一个理由:睡不下,跟我回家。冷暖记住了那句话,记住了那晚自己一夜不敢眠的情景。即使床上有好几个人陪着,冷暖依旧害怕。一个从小到大都害怕黑夜害怕未知的恐惧的她,独自睡觉只敢露出一个鼻子的她,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也是会害怕的。
没几个人不会怕吧?谁知道呢?
第二天就早早开席,准备吃完了就把母亲送去火葬场。在桌上,一夜未眠的冷暖,没有洗簌就上桌吃饭了。头发凌乱不堪,一眼未睡醒的模样,可是胃口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冷暖夹着菜的时候,会想她这样正常吃饭真的好吗?可是她依旧有胃口啊!并没有像书上说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胃口。冷言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些食物,也没有看出他的胃口不好,只是比平时吃的相对于少点。冷暖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行为才对,可是自己确实是没有太多的伤感。
母亲的病检查出癌症晚期已经有大半年了,冷暖早就知晓结果,也做好了母亲会离去的心理。在这大半年里,母亲对冷暖并不友好,过多的表现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没有什么交谈,彼此看着对方,了无回应,母亲对哥哥冷言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像母亲与儿子。不,他们本身就是母亲与儿子,不是吗?所以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冷暖并没有太多的难过,难过的日子是在失去母亲后的日子,是为自己所经历的事情难过。说想念母亲是真是假?想念的纠结是母亲这个人还是属于自己的那份爱呢?
母亲的遗体从火化场里推出来,在一个类似食堂装米饭的银色长方形浅盒子里,装着母亲的骨灰,骨灰里还有一块块未烧干净的白色块状,有桃子大小。跟冷暖在电视机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为什么母亲的骨灰并不是粉末状,而是残留着块状呢?是不是工作人员烧的不够认真,时间不够?冷暖也不在乎这些了,她用手一把一把的把骨灰装到骨灰盒里。
简单的下葬仪式过后,大家都回到了冷暖家里。家里没有了遗体,客人们聊八卦的,打麻将的,打牌的就开始了,都在等待着下午那最后一餐饭。客人们的欢声笑语,让这里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葬礼。当然,还是有一些在哭泣。哭母亲命不好,年仅39岁就早逝的,这是母亲的闺蜜;哭冷暖和冷言以后该如何的,这是邻居;哭冷暖父亲以后又当爹又当娘的,这是父亲这边的亲戚。亲戚们可真是操碎了心,母亲去世还没有一个月,就急忙给父亲介绍女子的。
母亲的娘家人都说离得远,工作忙,没有一个人来的,礼到人不到,这已是那些兄弟姐妹的惯常了。母亲的父母亲也在早几年相继去世了。说来也是奇怪,外婆去世后没一年,外公就去世了。冷暖还记得那晚,母亲在厨房做饭,冷暖跟着看,母亲对冷暖说:“我以后没有爸爸了“紧接着就无声的流着泪,继续翻炒着锅中一家人的饭菜。冷暖当时并没有什么情绪,跟外公只加过一次面,没有什么感情。看见母亲哭的时候,心里也只是想着这个坚强的女人也是这般脆弱。外公去世后母亲同一年检查出了癌症,第二年也跟着离开了。
傍晚,客人们都相继离开,家里仅剩下他们仨人。吵闹的环境一下安静了下来。冷暖开始害怕了。人多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人一走,就开始从心里感受到害怕,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父亲把母亲的相片放在客厅,过后又把照片移到另一间放杂物的房间。
父亲从此搬到哥哥的房间,原本与母亲的房间,因母亲的病逝,按照习俗,母亲睡过的那张床要遗弃到屋外的空地上。冷暖也不知道,那张床从何时消失的。
当晚,父亲睡哥哥的床,哥哥去他朋友家睡。冷暖睡在自己的房间。可是她害怕的一直蒙着头,只敢露出鼻子用来呼吸。直到半夜噩梦惊醒,大声呼唤父亲,父亲急忙赶来把灯打开,冷暖全身发抖,父亲安慰着冷暖,把冷暖抱在怀里一同睡去,那时,冷暖与父亲的关系还并没有僵硬。冷暖还是那个依赖父亲的小女孩。暑假过后就是初三的冷暖,身高还没有155公分,身体各项也还没有发育,完完全全还是个小女生。
正当迷糊中,父亲为冷暖盖被子,冷暖被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正好也把父亲吓到了。冷暖央求父亲把灯开着睡觉。父亲同意了,父亲睡着后,冷暖还没有睡着。看着房间内暖黄色的灯光,冷暖也是充满着恐惧。看来,即使是有人陪伴,开着灯睡觉,她依旧是害怕的。从那天以后,冷暖都是开着灯睡的。那个噩梦,存在冷暖的记忆深处,对噩梦里出现的母亲,抱着一种疑问的态度。梦见了什么,冷暖也是不想讲出来的。讲出来谁又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