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大学之前,我从未离开过自己生长的城市。那是一座海边小城,车水马龙,方言嘤嘤,人们过着简单的市井生活。而我,也是,连惆怅都是单纯的。
向往啊,就像笼子里乖张的小狗哼哼想往外跑,我看着世界地图,罗列出那么多城市,臆想着自己在那里或成家或立业的日子,那么美好,仿佛那里的风都是花香四溢。
可是高考成绩不如意,家中钱袋不称心,我捏着难为情的成绩单来到了广州。毕竟,我是个没出过家乡的土姑娘,来到省会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
12年6月9号,身穿艳黄色上衣和妈妈款牛仔裤,脚下踏着高帮帆布鞋脸上挂着一副居委会主任眼镜,再背上一个大红书包,我就这样傻里傻气地在天河客运站下了车,给姐夫打了个电话以后,便一步不敢挪,生怕一回头便迷失方向,只好原地不动等待接送。那一刻,我莫名觉得世界好大。
那一天,我不会搭地铁,不知道什么是BRT ,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出洋相,就这样悻悻地跟着姐夫回到他们居住的城中村。
11号姐姐带我去芭克闪冰面了试,14号正式在天河城上班,开启了我为期四个月的兼职生活。
在经历了高考的摧残以后,我并没有像其他同学去游玩放松,我需要钱上大学,恰好新校区要在九月底完工,我十分庆幸自己能挣多一个月工资。那四个月,大概是我在广州四年最为深刻的日子。
有时,早班从棠下挤公交到天河城,试过三个大男人把我夹在中间使我达到金鸡独立近乎腾空的状态。现在的我,挤公交可是相当有门道。夜班,由于在意扣掉半小时饭点的工资,通常是不吃晚饭忍到十二点回到棠下,在路口买上三块钱煎豆腐,烫着嘴吃得心满意足。真的,疲惫到极致时,吃的东西即使是地沟油也会觉得是人间美味,现在想想,那几块钱豆腐大概就是我的翡翠珍珠白玉汤吧。
那四个月,会因为手脚笨拙被客人劈头盖脸地大骂,会因为头脑发懵在车上被人撞得东倒西歪,会因为少收了客人十块钱而紧张得不知所措。当然,在那段日子里,我也学会了一摸便知道真假币,学会了对付刁蛮客人,学会了如何运力才能搬起六斤雪糕,更重要的,我学会了习惯,去习惯公交,习惯刁难,习惯熬夜,习惯自己一点点的改变,以及,去习惯这座繁华的城市。那四个月,我从矫情地向姐姐哭诉工作有多难,到站在岗顶的天桥上静静欣赏着天河商圈,华灯初上,高楼、跑车、名贵包包,一切都不属于你,可你却看得忘乎所以。
大概是高考以后太快投入苦力工作,在开学以后反倒泄了劲儿,加之新校区在鸟不拉屎的白云区边郊,我对一切校园活动失去了兴趣。相对于兼职的艰苦,校园生活于我而言却只有茫然。可别以为茫然不难受,越茫然,越胡思乱想,越胡思乱想,越当真,你会更加地妄自菲薄。
值得庆幸的是,大学期间,得到了一个足以托付终身的爱人,以及一群调侃至老也不觉厌倦的好友。那个爱人,可以为了省钱给我买东西而悄悄坐三十个小时的硬座回家;那群好友,可以为了其中一个谈恋爱了而半夜三更激动地睡不着觉。而我,因为他,学会了让自己坚硬的心软化,也因为她(他)们,学会了放开自己调侃自己。
人说高考的意义不是考上什么大学,而是你阴差阳错地与一群人结伴,并成为一辈子的挚友。即使深处乡村大学不能经常出去市区玩耍,即使由于距离太远得不到好的兼职或实习岗位,这都无关紧要,因为我得到了能珍藏一辈子的东西。那是我大学四年收获最宝贵的知识,关于友情,关于爱情。
四年的大学时光怎么就那么快过去了呢?我在广州的四年里说得上坎坷吗?不尽然,反而有些平淡。可毕业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却对广州思念成疾,想回去,就算是作为一名行业的齿轮不停地转,我也愿意。后来想明白了,那个冬天阴冷夏天却热得流油的城市,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我。不是那四季的繁花也不是那日夜的喧闹,而是自主。对我而言,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便是能够自主选择,毕竟我是个连买块橡皮都要亲自去的人。广州是个大城市,有着更多的机遇,即便挑战也更大。在这里,兼职、实习、就业、租房,这一切看起来苦逼不已的事其实都有你的自主选择权,再苦,那也是你自选的,也便毫无怨言。而我要的,就是这样,而不是你给我很多钱,让我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广州,我没有五条人在石牌桥骑摩托的旧时记忆,也没有东山少爷西关姑娘的情怀,我对于广州的记忆只有在天河商圈的辛苦日子,在白云郊区的无聊生活,以及零零星星关于珠江、越秀公园、白云山的游玩回忆,但那里有我迄今为止前所未有的自在,我想留就留,想离你而去你也不强求。在这座城市,你可以不认识任何人,但它绝不排斥你,因为你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你是自由的,而我——广州,是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