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大结局前跟上了《都挺好》的追剧热潮,发觉当初在《欢乐颂》里一度引发热烈讨论的樊胜美式家庭,在《都挺好》里做了扩展和延伸。
只是不同于樊胜美,苏明玉争气很多,大公司中层领导,知名销售主管,坐拥豪宅豪车,更加自信也更有底气。
因此,她那些糟心的家庭问题,统统可以自己摆平,当然,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归结到“有钱”和“人脉”上。
回想当初的樊胜美,被原生家庭纠缠了近三十年,心力交瘁,最后还是因为认识了安迪和曲筱绡,才帮她搞定了那一系列麻烦。而安迪和曲筱绡,同样也是“有钱”和“人脉”的代名词。
这当然不是在质疑编剧金钱至上。事实上尽管苏明玉一路出手解救全家人无所不能的套路经不起推敲,但作为观众却还是接受了这样一个类似童话的设定。
毕竟现实生活中,那些承受过或者正在承受轻贱的姑娘们,一生都不见得有机会交到安迪与曲筱绡那样的朋友,或者遇上如老蒙那样的人生导师,一路飞黄腾达。
没能飞黄腾达的苏明玉,该如何面对那一地鸡毛?恐怕不会有人愿意看。
中学时候,坐在我身后的一个女孩子,性情爽朗活泼,很喜欢捧着蜡笔小新的漫画乐不可支地告诉我小新是她的偶像。
某一日午间休息,她拉着我一起到学校门口晃荡,突然就开始讲自己的家,讲那个重男轻女的母亲,和悄悄心疼她的父亲,讲她怎样一次次被母亲送给别人,又被父亲带回。
“我其实,特别恨她,也恨我弟,继续留下只是因为我爸。”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恨自己的母亲,抬头,看到她满眼的淡漠,不再如平时那般嬉笑玩闹。
初中还没毕业,她就离开了学校,迅速又无声无息。
姥姥村子里一户人家有四个女儿,人至中年终于盼得一个小儿子,全家喜不自禁,捧在手心里。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时,他被满脸疲惫又骄傲的妇人抱在怀里,还没站稳就已学会了肆无忌惮地打人,承接那些拳头和巴掌的妇人,始终带着宠溺的笑。
男孩长到七八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姑娘,我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衣着光鲜。姥姥告诉我,其实那家人一共有五个女儿,这一个送给了城里的亲戚。女孩这次只是回来探亲,虽然亲生父母有意想挽留,但她并不打算回到这个家。
我记起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姐妹和那个性情乖张跋扈的男孩,心里默默想:当然,不必回来。
我是家中老二,自小我妈不断告诉我,她和老爸对我们三人的爱是一样的,幸运的是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他们的确没有厚此薄彼过。
只是大概生性敏感,我还是因此目睹或听到了太多关于女孩不如男孩的现象和言论。自我意识几乎是和女性意识一同觉醒的,我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暗暗憋着一股劲儿,试图通过各种方式证明女孩并不比男孩差。
大大小小的考试,班级事务的处理,处处争锋,甚至后来选择理科,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打破当地关于“男孩越发育越聪明所以学理科,女孩头脑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不够灵活所以学文科”的刻板印象。
多年后我看到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篇文章中写:她时而挑衅,时而示弱,时而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女人”,时而又抗议,说她“跟男人不相上下”。温顺、羞怯,还是怒气冲冲,如何对待批评,全要视她的性情而定。其实,态度怎样并无关系,问题是,她所关心的已不再是事情本身了。她为了迎合别人的意见,而改变了自己的价值观。
那一刻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荒谬,在努力争取男女平等这件事上,女性付出了太多的精力,以致于后来一不小心就模糊了自己的初衷。
但却很难去苛责些什么,生而为女性,假如不愿与那些既定的标签妥协,就要经历一次次地对抗,劳心费神在所难免。要在一片嘈杂的质疑声中一直清醒的认识自己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过一篇现实生活中苏明玉们的采访,才知晓时间在此处的作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那些过往的伤害并没有愈合,对于自我的否定以及爱的能力的匮乏一直困扰着她们后来的人生,能够做到尽力远离,为自己创造全新生活的只是少数人。
大结局一揭晓,一部分观众被演员精湛的演技所打动,只好接受这“终归是一家人”的圆满结局。
更多的人是愤怒的,家暴可以轻易被原谅,不被爱的事实被几句糊涂时的关怀掩盖,一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光鲜女性,居然会轻易舍弃10年来用心构筑的独属于自己的家,选择拥抱那个18年中几乎未曾给过她温暖的“家”。
虚假么?是另一种现实也说不定。
那些被偏爱的,可以悠然在外闯荡事业,享受幸福,而被忽视冷落的,却要放弃实现自我价值的职场,承担起全部赡养的责任,微笑着说:“有家真好。”
幼时听过的一句“棍棒底下出孝子”放在此处竟是恰到好处,仿佛给所有不懂做父母的人一剂强心针:没有关系,不论再怎么折腾,子女一定会无条件的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