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后,田里的油菜荚已由淡青色转为淡黄色,鼓起圆溜溜的肚子,宛如即将分娩的孕妇。这时,正是油菜籽收割的最佳时期。何时收割很有讲究。收早了籽粒还未完全成熟,水分大,收晚了爆了皮全掉地上。所以掌握何时收割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忙起来。遇上晴天,农人们戴着草帽,穿着粗布衣,挑着箩筐,箩筐里放着镰刀和蛇皮袋子,全家齐上阵,田里呈现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我家收割油菜籽,母亲就会辛苦一阵。天刚朦朦亮,母亲就起来做饭,饭烧好之后喊醒我和哥哥。吃完饭后,带上镰刀向田野匆匆赶去。
田野里已有一些早到的乡亲弯着腰在劳作。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弯腰,左手紧紧拽住油菜根部,右手握紧镰刀,一棵一棵地朝前割,割的很慢,生怕割到我的手指。母亲很快割完了一双,又折了回来割第二双,而我还在这一双,一会儿就腰酸背疼,镰刀在手里也不听使唤。
太阳出来了。五月的阳光炙烤着油菜田,也炙烤着耕作的人们。背上、脸上的汗水如小溪般往下淌,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累得气喘吁吁。
割油菜也不是轻松活,我只好硬着头皮坚持割。两三个小时下来,实在坚持不下去,坐在树荫下歇息,脸热得通红,手起了好几个大血泡,隐隐作痛。这时,我真正懂得了劳动的艰辛及父母的不易。
油菜割倒后,在田里铺成一抱一抱的,在大好阳光下暴晒四五天,晒到焦脆即可,不能晒太长时间,否则菜籽会“叭叭叭”裂开四溅在田里。晒好后,趁天好,赶紧把它揉出来。
轻轻地将菜籽抱到放有一块特大的薄布上,堆放在一起,先用脚来回踩,接着再用棒槌或小木棍轻轻敲打油菜荚,黑亮亮黄灿灿的油菜籽争先恐后地蹦跳出来,径直落在塑料布上,再使劲揉搓,之后拍拍抖抖,再用筛子来筛。
一般情况下,母亲和哥哥负责揉菜籽,我负责抱油菜孢子,抱完近处的,又飞快跑去抱远处的。那些油菜杆子静静地卧在那里,不重,只需轻轻抱起根部即可,不能抱油菜籽那头,在烈日下油菜荚很脆落,油菜籽会四溅。抱完之后,我也去学着揉菜籽,看母亲做得轻松又简单,到了我这里,却不那么容易。
油菜荚扎人,在手里也不听使唤。还有那些如菜籽般大小的小黑虫子,在塑料布上跳来跳去,有的还跳到我身上,黑呼呼一片,很是吓人。母亲不让我干这个,她让我用筛子筛菜籽,之后挑出上面的菜籽荚,抱走揉干净的菜籽杆。我拿出筛子左右抖动,之后把菜籽和菜籽荚分开来。这个我上手快,看着身后的菜籽荚越堆越高,塑料布上的菜籽越来越多,很有成就感。
如果家中有男劳力的还可以把油菜杆子全部捆好,挑到村中场地上,用专用的梿枷击打,击打时发出“啪啪”的声响。梿枷是一种古老的农具,由竹柄及敲杆组成,顶端连着竹子编的一块竹板,工作时上下挥动竹柄,使敲杆绕轴转动,竹板拍打油菜籽。在它的拍打下,众多的油菜籽从壳里跳出来落在水泥地上,看着就很喜人。
看着这个梿枷挺好玩的,我也试过,可我笨拙地费了好大劲才使它转动起来,转了几下,还打着自己的头了,围观的乡亲哄地一下笑起来。母亲不让我干这个,说危险,她让我去扫油菜籽,之后装进袋子里。
相比这些,在收油菜时被蛇咬才是最危险的。记得有一年,邻村的李叔家在抱菜籽杆子时,被一条“土不呆子”蛇咬了一口,这种蛇在当地是一种毒蛇。它颜色和土差不多,藏在菜籽杆子下,很容易伤人。李叔的腿肿得如水桶般粗,当时医疗条件差,只在当地小诊所进行治疗。后来回到家,一直痛,一个多月才好。田里未抢收回的油菜籽,乡邻乡亲都来帮李叔,全部收回揉好装袋子里,李叔一家至今还记着这份恩情。
菜籽全部打好风干净后,等水分稍干后,就挑到镇上油坊里换油。当看着清亮亮的油从榨机里慢慢淌出,朴实的乡亲们露出安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