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颠簸又一次让周晴的笔与日记本以奇怪的姿势摩擦,本还勉强算清秀的字迹无端多了几分潦草,然而周晴并不在意,继续歪歪扭扭留下这一天的印记,像一只勤勤恳恳爬行的蜗牛,一定要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周晴听到对床的汉子不满的嘟囔声,将床头灯调暗一档后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五年的习惯让她无法放下手上的一切躺下,已然十一点过半,火车硬卧的车厢。
她起身转头望了望对面的下铺,没有灯光,也没有手机屏幕的亮度。很好呐,他睡着了。她不禁莞尔。
白天周晴抢过他手机,他坦然告知解锁密码那一刻周晴无法否认自己的绝佳心情,然而几秒后,看着一脸坏笑的他,周晴再一次为自己的瞬间愉悦而懊恼,怎么就忘了这是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呢。所有的社交软件以及相册全部加了锁,这个男孩子秘密很多。周晴突然觉得这个男生很陌生,尽管她对他有所心动。
凭着女生神奇的第六感,周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浏览器,历史记录里赫然躺着两条搜索结果,程成,杨妮。程成是他的名,而杨妮,周晴也记得,曾是相识学长的女朋友,却也是他的高中学姐。
不动声色地退出,假装失望地递回手机,“怎么什么都上锁”假意的小抱怨让周晴觉得自己虚伪得紧。周晴借口上厕所便独自走去透透气,不敢多做停留,多一秒,那些心事和失落就该要从嘴边溢出了。为了让自己失落得更透彻一些,她打开手机,找到三个人共在的群,两人的情侣头像俨然一对佳偶天成。原来没有提起只是因为缺少契机,许多迹象早就深深浅浅地出入于生活中,周晴只是忘了注意,最直白的主权宣告方式。
晚出场就得接受先定的游戏规则。她轻轻甩甩头,暗示自己能免去长久时间的心情跌宕,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周晴再回到小间时,手机事件的那一段像按下了剪辑,先前的游戏继续。也没人需要在意,除了我,不对,现在我也不需要在意了,周晴也在心里为这一小插曲按下了删除键。
然而这夜深,笔触间,周晴心里那一滩平静的水却又翻腾起来,那个小插曲就像白天溺水的小动物,时间一久,它还是会浮至水面,会变质会腐朽,会污染那一汪清水。
越是下笔写下去,周晴越发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只恶毒的小兽在长大,她甚至想用学姐的前男友来做文章,她及时扼杀了自己的坏念头。那个学姐的所谓前男友,亦是她的学长,他们一起在支教的小乡村里同吃同住了半个多月,两个人交情不错,学长更是帮了她许多。她被自己的自私惊吓到,停下了,不自觉发起呆来。
说来周晴和他的交集总逃不开这辆火车,遇见在这,得知自己的心思落空,依旧在这。周晴自嘲地笑笑,眼睑落在脸上的阴影有欲诉不得的心事重重。
遇见程成的时候,周晴正安静地坐在床铺上看书,习惯了火车的旅程,遇见一个惯于沉默的同行老乡,她认命地放任自己沉入书中的另一个世界。若非母亲忧虑这长达26小时的火车旅程,周晴一定省去约人的麻烦程序,背上包自己踏上归校的路途。
程成的出现带着热闹的气息,让周晴与同行老乡之间的沉默瞬间破冰。在寻洗手间与热水的程成走到周晴所在的车厢尾,那句“诶,你也在这车上啊”让周晴抬头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显然他不是招呼周晴,而是与周晴同行的沉默的老乡。
老乡见老乡,也不是传说中的两眼泪汪汪呐。经过基础简单的互相介绍,周晴和程成迅速将对方的脸与脑海中有印象的名字一一对应起来,话匣子也一下子就打开了,气氛一下子融洽,周晴手中的书也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吸引力,被淡忘在一边。
周晴也忘了怎么自己就和程成他们一起玩起了牌类游戏。作为火车上消遣的必备品,扑克牌成了红人。双扣的对家分组让两人总爱时不时奚落对方一句,一来二去,仿佛成了熟识多年的冤家老朋友。牌局停了,颇有几分点到为止的微妙感,但周晴觉得有雾在自己并不清晰的心里弥漫开了。
再一次的相遇是几个月后的学校大型留学生活动,作为志愿者的周晴穿梭在两个校区间忙里忙外打点着,得空偷闲拍照的转身间,镜头却恰停留在了正闲逛与留学生合影的程成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周晴按下快门,笑意盈盈间听见自己戏谑声“诶,同学你好眼熟啊”。那头的程成还在拍照。也就不语,冲她挑眉笑笑。
互留联系方式后两人的交集自然而然多了起来,周晴虽明白自己的微妙感情,却并不热衷于此,随遇而安的寡淡性格让她决定让一切顺其自然。她总在期待,细水长流,青山不改。
哎。隔壁的叹气声打断了周晴的思绪,周晴忙轻声地收起了笔记本,慌忙关了床头的灯,迅速在自己的小床铺上躺下。她打开手机,将屏幕光调至最低,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件,最近联系人里他静静地躺在列表的前端。左滑,望着屏幕上的置顶和删除,她又楞了好一会儿,如何是好呢。想了想,她还是点下了删除。真好,最近联系人里没有他了,眼不见心不烦。仿佛干了一件大事,她能感受到自己突突的心跳,忽的有些心烦意乱。她漫无目的地刷起了空间,朋友圈,微博,偶尔点几个赞,一律不评论。
我们以前都聊了些什么呢?我们都怎么聊天的?周晴都快想不起来了,于是磨磨蹭蹭半天还是又打开了有程成的社交软件,嗯,就当告别一段心动,她如是为自己找借口。在只有一个分组的好友列表里找到了他,打开对话框,从始至终,点点滴滴,再回味一遍,点开删除聊天记录,却久久又按不下确定,只得悻悻退出。
按下锁屏键,周晴晃了晃脑袋闭上眼意欲以睡意驱散所有异样感。
入睡失败。周晴再度从枕边捞起手机,沉思了几秒,再次打开社交软件,将所有的聊天记录删了个彻底。丢开手机,周晴将自己迅速请入浓浓的困意里。
某个角落,迷雾渐渐散开。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