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去世,母亲搬到姐姐家照顾外甥,我在外地工作,老家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只是在电话里知道院里的两棵杏树死了,我说,这样也好,省的您春天清扫落下的杏花,夏天还得打扫树叶,到了深秋还得拾地上掉落的杏。可是内心却在想父亲没了,杏树也没了,家里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变得过于冷清。我不知道在父亲离开的最初几天里,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之后又是如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我只记得母亲抽噎的哭声,泣不成声。我想父亲是幸福的,因为母亲在父亲生病的十几年中不离不弃,从一个柔弱女子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父亲总会说,哎,你爸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要靠你自己啊,一定要争气。我这样也许活不了几年了,就是怕到时候看不到你成家立业了,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你姐现在有自己的家也能挣钱养活自己了。每到这时候,母亲就会说,天天说活不了几年这种不吉利的话。村里好几个活的好好的突然就没了,你这病病殃殃的能活好几年呢。别成天瞎想了。可我却从来没想过父亲在这生病的十几年的内心变化,现在想想,父亲能体会到的或许不是幸福,而是自卑与不甘。从凡事要强不求人到现在事事都离不开曾经依靠他的人,这种心理落差从生病到去世一直在他心中存在,无法填补。可恨啊,有些事情总是在最后才会明白,可是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父亲对家中唯一的儿子总是格外关爱,这或多或少会让姐姐心里有一丝不平衡。那时候的房子还是土坯房,窗户上还糊着一层白麻纸,时间长了都变得发黄,阳光透过杏树枝投到窗纸上,斑斑驳驳,像一幅水墨画,显得屋子里暗暗的。中间的屋子有两扇木头门,双开门,每次开门总会吱呀乱叫。院子的的三面墙都是土墙,也不高,靠南的墙附近还种了三棵杨树。每到夏天电闪雷鸣就会伴随着树叶的哗哗声,母亲总说要锯掉,听着怪吓人的。父亲不同意,说,树之间能绑个秋千,让冬冬和她姐姐可以玩,先不锯,留着。就这样一留就是我小学毕业。后来因为有贼夜晚翻过土墙偷走了家里的大米和衣服,所以不得不重新翻修土墙,杨树也被锯掉了。
老家村子的南面是一篇湿地,绿油油的芦苇、马莲成片成片地长着,风一吹,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间或有几口泉眼常年冒水,泉水清澈见底,泉水有小虾米,泥鳅,我们还会捞虾米,晒干后和韭菜、粉条包包子吃,父亲最喜欢吃。夏天锄地是最难受的,太阳毒,地里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出的汗多,脸上就会痒痒。最难受的是太阳晒的时间长了,裸露的皮肤就会脱皮,一层一层。所以每到这时候父亲的胳膊和后背就会脱皮,我呢,回去后就堆在父亲背后给他刮掉死皮,抹上油。父亲总说,没事的。可是半夜总是趴着睡觉,我知道,父亲也怕疼。最开心的是秋收后的时候,地里的事情忙完了,父亲就会陪我去摘马莲棒,抓泥鳅,捞虾米。摘来的马莲棒捆成束,和村里的孩子比大小,赢卡片但是不好摘,它长在沼泽里,根扎的极深,往往是长在中央的是最好的,棒子最大最好看。父亲脱了鞋,右手拿一根和他差不多高的树枝,先试探一下地的软硬深浅,然后左脚迈到试探过的地方,之后树枝换到右手,迈左脚,就这样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中间。有时候由于陷入地深,到了膝盖上,不好往出拔,使劲打了就倒在了泥里,所以每次出来父亲都是一身泥。但是当时的我只注意到了父亲手中的马莲,真不应该啊。当时不会去想,父亲是不是会被陷在泥里出不来,腿上会不会被水蛭之类的东西传染上病,冰冷的泥水冻坏了父亲的腿怎么办,我又是为什么偏偏去要马莲?
现在回想,父爱的伟大就在于此。他不会考虑那么多,父亲看到的只是你手拿马莲后的笑容以及和小朋友比试赢了后的笑声,父亲想到的只是我儿子想要这个,我得去给他摘到,父亲把能给的和不能给的都给了我。我承受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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