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还没有来得及和树下的落英道一声再会呢,北京的夏就猝不及防、悄无声息地来了。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天就热了起来,女孩们都换掉了长袖长裤,穿上了色彩明丽的长裙、俏皮可爱的短裙或者时尚潮流的短裤……夏天让人们都尽情地展现活力。大自然也毫不认输,树木的叶子一天比一天硕大,成了建筑群之间一道道屏障,而天空的蓝也是前所未有的,厚厚的白云都随着夺目的阳光变得稀薄,最后化为乌有,只剩下一片澄蓝的天。
我挺怕夏天的,尤其是太阳变得毒辣的时候,还有不小心就被各种蚊虫“盯上”的时候。除却这些对夏天的偏见,对于北京的夏,我还是爱不释手的。站在一排排的行道树下,你就能听到风在耳畔轻轻诉说,也缓缓吹起你的衣衫,一种浪漫主义的情怀便涌上心头。而且就算你顶着烈日在水泥地上嗒嗒走着,风也不会吝啬多跟你一程。北京的夏天不热不躁动,空气很安静,一切都很透明,而且万物生机勃勃。北京的夏天改变了我的心境。
北京毕竟是异乡,我的故乡在陕西秦岭山脉中名为大巴山的脚下,属于陕南,有山有水,那里的夏天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提到故乡的夏天,首先想到的就是李子了。老家的李子树很多,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后院或者自家地里都有李树。冬末的时候,光秃秃的枝丫上就开始有褐色的小骨朵了,那是李子花在积蓄力量。在春初天气回暖的刹那,屋檐上像戟一样的冰锥子嗒嗒滴下水,然后整个冰锥就垂直砸下来,有的直接碎成两截,有的还毕竟经摔也极其幸运竟完好无损,这个时候三五小伙伴瞅见也免不了要争抢一番的。是的,就在那个时候,李子花就一股脑儿地陆续绽放,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一片,成了万紫千红的一员,装点了万物复苏的春天。整个院子也溢满了清香,蜜蜂闻讯结伴赶来,停在花心里,幸福地像蜜一样。我们这些孩子也随着蜜蜂的嗡嗡声、花的香气和暖暖的阳光变得快活起来,小院坝回荡着欢声笑语。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句话的意思是桃树和李树默默等待、沉淀,一开始没有太多人留意,到了春夏,李树和桃树下面都是人们踩出的路。谈到李树,这句古话真是它们四季轮回的写照,它们一生的故事:努力生长,奉献果实。
昨天,妈妈特意打一个电话告诉我菜园那棵李子树结满果实,树枝桠都被压弯了腰。这棵树是妈妈前几年种的,属于“红李”,果实成熟了就是红色的。
妈妈已经摘了一两百斤了,都是带给小镇上的熟人老友了,老家还有几户人家居住,偶尔也带着孩子们来摘。妈妈总对人说:“尽管摘,想摘多少摘少。”就这样,这棵并不高大的树上也依然剩下好多呢。有邻居建议爸妈都拿到镇上去卖,妈妈说了:“就是吃的果木子(水果),从来不做这个生意,就图大家吃得开心就好了,不拿来赚钱。”她还惦记着我吃不到着红彤彤的李子了,说寄到北京肯定全软掉了,口味不好。我立即阻止了,说到八月回家肯定能吃到“算盘李”,这是另外一个品种的李子,从果子长出来到完全熟透,表皮都是不变色的,一直是青绿色,只是微微透着点金黄。这种“算盘李”要等“离胡了”(离核了)才可以吃。
想起上学时,每年暑假就有李子这吃食,早上、中午、下午都要去几棵树下转一圈,先爬到低处摘,回家放到小盆里用山里清凉的泉水冲洗干净,然后一口咬下去,好脆、酸酸甜甜的,再看一眼中间的核,菱形的,两头尖尖的,在果肉和核之间形成了两条缝隙。“你看,你看,我吃的这个离胡了!”吃到熟透的李子,总要像这样对全世界宣告一番。整个夏天我们都在吃李子,最后树都被摘得光秃秃的,树顶头几个实在摘不到就要央求大人帮忙了,大人不理会,我们也就作罢,之后鸟儿吃掉。
关于李树,其实还从老人那里听过一个故事:从前神为了让人类族群迅速壮大,同时也要分家族姓氏,于是就把能变成人的东西放在不同名称的树上:李树啊,桃树啊,樟树啊等等,于是从李树上诞生的人就自然姓李了,以此类推,这就有了最开始一批人的姓氏。我有一点没说明,老人说挂在树上的东西是人的小肉丁,着实吓人。我那时候觉得很奇怪,神造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呢。我还是觉得“女娲造人”可信些。现在回想起那些漏洞百出的故事也还是不禁会心一笑。
故乡的夏天总是知了声声、夜间满天星宿、虫鸣清晰可闻。
夏天,我在北京,在故乡李子红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