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规范
宋慈立刻带着禇瑛、陈恒等人来到了现场，发现原来和自己所想的并不一样，俞县尉抓到的是一个私盐贩子。
“贩卖私盐，以谋私利，着实可恶！”俞海丰看到宋慈来了之后，对被抓住的私盐贩子喝道。
俞海丰顺带还缴获了两大罐子的私盐。宋慈看罐子里面的私盐似乎并不像自己之前所想像得那么差。于是他把那两大罐的私盐带到了县衙库房中，与官盐进行比较。这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让人吓一跳！那两罐缴获到的私盐颗粒细小，而且相对要洁白得多，而那些官盐却颗粒粗大，颜色暗淡。宋慈分别尝了一下，发现那私盐由于杂质较少，因而味道单纯，而那官盐除了咸味之外，还又苦又涩。
这时县尉俞海丰走了进来。宋慈便问他：“俞县尉，这官盐为何跟这私盐差这么多，还这么昂贵？”
“咱们汀州的盐都要从福州运过来，路上要先沿闽江逆流而上运到南平，然后还要再走山路，由挑夫翻山越岭运到这里，也就免不了杂质较多。把盐从福州运到长汀全程要一年之久，价格自然昂贵。如果再加派人手细细研磨，只怕价格就要更贵了。”
听了俞海丰的话，宋慈陷入了思索。其实他之前已经调查过了，知道长汀百姓吃盐困难的事情，俞海丰所说的他都知道。来到这里之后，他在路上也看到过许多浑身无力的病人，做过郎中的他知道这是吃盐不足而导致的疾病。但他没想到这官盐竟然与私盐差距如此之大，怪不得他听说之前长汀百姓曾经群起抗拒官盐，进而发生了械斗，死伤了许多人。
宋慈又想起了自己帮助陈威将军平定的晏彪叛乱，那场叛乱便是由于盐而引起的，最初的武装也都是由私盐贩子们所组成。这盐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当，不但得病的人会更多，甚至还可能会引起混乱的局面。
“我看地图上这汀州不是有一条汀江吗？为何不从这条路线上运盐呢？如果改从潮州运盐，岂不是要快很多？”宋慈问道。
俞海丰听到宋慈想要改道运盐，连忙说道：“大人万万不可，那汀江河道中顽石众多，并且坚硬无比，河道底部的淤泥也十分地厚，根本就挖不完，而且那汀江沿岸还有好多的匪徒，曾经有一些小的船只从汀江运货，结果都被劫了，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从汀江里面运输货物。”
“俞县尉，这清剿匪徒可是你的责任，为何不将那汀江河道上的匪徒扫除干净？”
“哎呀！大人哪！这剿匪之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他们神出鬼没，实在是难以清剿！”
宋慈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这时一个皂隶却突然跑进来说道：“大人，城外东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通知仵作，准备过去验尸！”宋慈对那衙役说道，稍停了片刻，宋慈把那个皂隶又叫了回来，“把县衙里所有闲着的仵作全部都叫过去！”
宋慈来到了二堂，禇瑛正等在那里，宋慈教禇瑛做一些验尸的准备工作。
“这验尸对于调查凶案极为重要，案件审断的凭据主要来源于此，许多冤案的造成也大都是因为最初的验尸不够仔细所造成的。因而我准备对这验尸的流程进行一些细化，既然你不怕脏臭，就跟我一起去吧。”宋慈说道。
“大人想要做什么样的细化？”禇瑛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慈和禇瑛等人到达城外东边发现尸体的地方时，陈恒已经事先带领着一些皂隶到达了那里，维持着秩序，并且在尸体周边围成一个方框，框出一个较大的范围，不准来围观的人进入。这是宋慈事先交待过陈恒的。
宋慈和禇瑛等人都看到了里面的那具男尸。尸体十分地瘦弱，而且身上很脏，临死之前一定忍受着饥饿，而且似乎是也得了这里常见的那种疾病。
宋慈把县衙大多数的仵作都带了过来，让大家都站在围成的方框旁边看着。宋慈让两个仵作进去把死者的衣服去掉，然后看着所有来的仵作和衙役们说道：“验尸乃查审刑案之根本！从今往后，验尸不可再像之前那样随便翻动查看一番了事，检尸流程必须规范！以后验尸，必须事先把尸体现场四面接界之处量好，用石灰散上痕迹，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破坏现场。”宋慈说着便带着禇瑛和几个文吏一起走到了方框之中，宋慈让禇瑛打开自己的箱子，然后取出了里面的一些东西。
“在量出接界位置的同时，应该开始点燃苍术、皂角，用以避秽气。如果是检验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则还要再焚烧避秽丹，用以熏烟，以避臭味。”
宋慈让禇瑛把苍术和皂角点燃，然后让她拿出纸笔来，开始作记录，旁边还有几个宋慈一起带过来的文吏在做着记录。
宋慈一边自己准备开始验尸，一边继续讲解道：“验尸时可以嘴里含一小块生姜，再靠近尸体。如果尸体已经腐烂不堪，恐有毒气疫气，则应该含一颗苏合香丸在口中。”宋慈将小块生姜放入口中之后又继续说道，“验尸之前，先要用水清洗尸体，如果尸体已经开始腐坏，肮脏不堪，则要用皂角清洗，再用精醋浇淋，然后再开始检验。但在用热水、酒醋清洗尸体之前，必须先原样验看一遍，要特别注意头发丛中、耳朵里、眼睛里、鼻孔中、口中、阴门和粪门中，是否有异物存在。”
宋慈又把两个仵作叫过来，让他们帮忙翻动尸体。宋慈查看了尸体全身之后，让他们一起帮忙开始清洗尸体。
“清洗过后，可以将尸体抬到方便检验的地方再开始验尸，但仍然要划出区域，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去，以防止有人进去之后破坏尸体。”清洗尸体完毕之后，宋慈继续说道，“验尸必须严格按照身体各部位的顺序来检验。一般先检验尸体的正面。先看头发，如果是女子，看有没有梳发髻，量发长有多少，看发际之间。然后看顶心、囟门，接着看额头、两眉、双眼，看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如果眼睛闭着，则必须掰开，查看眼珠是否完整。然后看鼻子、嘴巴，看嘴是张着还是闭着，再看嘴里面的牙齿和舌头是否有损伤。如果是上吊自杀，还要看舌头是否抵住了牙齿。然后看颈部，看喉咙上有没有什么痕迹。之后再看胸膛，特别心腹之处。然后再看肚子，注意看肚脐里面有没有异物。然后看玉茎和阴囊，看两枚肾子是否齐全，若是妇人，则看阴门中是否有伤。
“检验妇人不可避羞！如果是处女尸体，则可在把尸体四面接界地方量清楚之后，把尸体抬到明亮平稳之处再进行检验。若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女用人死去，则必须在量好四面接界之后把尸体抬到大路旁边，然后再行检验，以避免民众怀疑。要判断死者是否为处女，或者怀疑死者生前已怀有身孕，则可让坐婆来看验。
“接下来继续按照身体部位的顺序检验两条腿，先看大腿，接着是膝盖，看里面的骨头有没有损伤，然后是小腿，再者是脚腕，之后是脚背，最后是十个脚趾和趾甲。”
宋慈说完之后，便立即让两个仵作过来帮忙把尸体翻到背面。
“检验完正面之后，就开始检验尸体的背面。先看脑后和乘枕处有无损伤，再看项部，接着是两肩胛，然后是背脊，看脊柱有无损伤，有没有挨过脊杖的痕迹，然后是腰和臀部，看臀部的两侧有没有挨过棍棒的疤痕。然后再看粪门，之后是两条大腿的后侧、两个腘窝、两个腿肚子、两脚的脚跟，以及两个脚底板和十个脚趾的后面，都要仔细地查看。”
宋慈说完让两个仵作把尸体翻到侧面，使尸体的左侧朝上。
“检验完背面，便要开始检验侧面，侧面部位的检验也不能放松，尸体身上的每个部位都必须仔细检验。先看左顶下和脑角，然后仔细看太阳穴上是否有伤痕，之后是耳朵，仔细查看耳朵里面。然后是脸的左侧，之后是颈部，再之后是肩膀、上臂、手肘、前臂、手腕、手背、手掌，以及五指和指甲，仔细看这些部位是否有损伤，看指头和指甲是否完整，以及手是拳曲着的还是伸开的。接下来仔细看腋窝有无损伤，然后是胁肋、胯部，接着是大腿、膝盖和小腿的外侧，之后是脚踝，摸里面的骨头，看是否有损伤。”
宋慈说完又让两个仵作把尸体翻到另一个侧面，让尸体的右侧朝上。
“尸体右侧的检验和左侧相同，仍按照检验左侧时的顺序和要点来查看。”
宋慈说着便开始检验尸体的右侧，检验完之后宋慈又对那些仵作和衙役们说道：“尸体上任何部位凡有伤痕，都要仔细量出长阔、深浅等大小分寸，最后必须作出哪一处伤损是致命伤的结论。按照以上顺序，将致命伤处检验清楚之后，仵作还要按照刚才的顺序诸个唱报尸体四面各部位的伤损情况，没有伤损的就唱报完整。”
宋慈让两个衙役在旁边点燃了一堆炭火，然后继续说道：“验尸完毕之后，要将一些木炭烧红，然后用醋泼在炭火上，趁着烟气蒸腾，验尸之人从上面跨过，以冲走秽气。”
宋慈说完便拿来了一盆醋，然后让两个仵作跟在自己后面，之后便走到那堆炭火旁边，把醋泼在了火上，趁着烟气升腾，宋慈和两个仵作前后从上面走了过去。
“如果是检验已经腐烂比较严重的尸体，则验尸完毕之后还要服用三神汤。以后验尸都要按此流程进行检验，绝对不可疏忽和应付。如果发现有不按此流程规范认真进行检验者，本官必将严厉惩处！”宋慈十分严肃地对仵作们说道。
宋慈说完转向了禇瑛和几个正在作记录的文吏，又说道：“顶心、囟门、两边额角、两边太阳穴、颈部咽喉、胸膛心处、两乳、两边胁肋、腹部、脑后、乘枕部、阴囊或阴门、粪门等都是要命致命部位，这些部位检验官员都必须亲自验看。只要发现这些部位有一处伤痕，即使并不是致命伤，也必须要求仵作作出说明。”
宋慈说完刚才的话，走到了那些文吏的身边，继续说道：“刚才我说的一定要记清楚，之前我所讲的验尸流程回去之后要制成文书，交给其他几位大人每人一份，特别是我刚才所说的东西一定要写清楚，告诉他们以后验尸都要按照这样的流程进行。然后在停尸房等处也要挂上这验尸流程，以提醒仵作们注意。记下了吗？”
几个文吏都点头说“记下了”。
宋慈终于把自己想要说的东西都讲解完毕了，于是就让衙役和仵作们整理现场，准备回去。宋慈仔细地验完尸体之后，发现死者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并没有什么致命伤痕，而且尸体十分瘦弱，身上又有疾病，应该是附近的一个流浪者，宋慈断定死者为病饿而死。
宋慈此时拿出了检尸格目，准备填写，他看到禇瑛这时跑到了尸体旁边，蹲下来在看着什么，于是便笑了笑。禇瑛转过头来看着宋慈，似乎对什么感到十分地疑惑。宋慈一边填写着检尸格目，一边抬头看了禇瑛一眼。
“我讲的你都记下了吗？”宋慈问道。
“全部都记下了。”禇瑛点着头说道。
“那你看明白了吗？”
“其他的都看明白了，”禇瑛皱着眉头说道，“只是有一点我还不明白。”
“是什么你不明白？”宋慈问。
“这个！”禇瑛指着尸体的下面说道，“死者背后的这些淡红色的伤痕，为什么没有引起注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