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孤零零的背影就在那跪了一夜，惠能在旁打坐，一夜无眠，倒是赵一念，一个文弱书生难为他了，到下半夜终是实在扛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老曹僵硬的身体动了，他打着踉跄缓缓挺直了脊梁，许是跪了一天一夜，本就残疾不便的双腿早已麻木到失去知觉，惠能眼神移动，立刻起身上前，将其搀扶了起来。

老曹惨烈一笑：“看来，我连个更夫也做不好啊！”

已经变得不善言辞的惠能缓缓却用力地摇了摇头，略微思索还是沉吟道：“你是个好人。”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赵一念也被两人惊醒，本就没睡踏实的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腿脚不便的老曹，用力地搀起了老曹的另一边身子，沉声问道：“曹叔，你要去哪里啊？”

老曹看了看眼前成为废墟的房子，眼皮耷拉着说：“那本来是我的家，现在我，回不去了啊！”

声音哽咽，想来是之前已经流了太多眼泪了。

即便有两人搀扶着他，他站立着还是很吃力，但他的双臂仍是死死地抱着囡囡，惠能暗中悄悄尝试将囡囡抱过来，让老曹休息会，可是发现那两条手臂如铁箍般紧紧箍住了，以他的力量也很难瞬间将其分开，所以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就继续搀着老曹。

老曹看了看这个小镇，原本是读书人的他，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冤案，就从一个风华正茂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变成了如此这副落魄邋遢模样。

可即便如此，原本安安生生过着清贫日子的他却连这种日子都维持不了了，难道老天真的就喜欢欺负好人？

老曹活动了自己腿，发现能勉强活动了，就挣脱开了二人的手，却是刚一挣脱开，就差点跌倒在地，一天一夜的不吃不喝，加上心情极度悲痛之下，整个人其实早已衰弱到了极点。

“老曹，慢点。”惠能眼疾手快，将将扶助了要倒地的老曹。

“囡囡怕光，天亮了，我给她找个地方休息下。你们不用管我。”老曹罕见地执拗起来。

赵一念朝惠能使了使眼色，惠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赵一念说道：“曹叔，我们陪您一起吧，给囡囡找个好地方。”

在一个还算安静的地方，三人将囡囡安置妥当了，老曹仔细看了看周围，似乎要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给记下，他们，以后就是囡囡的邻居了。

老曹看着惠能二人给囡囡盖上最后一抔土，充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不舍，还有浓浓的眷恋之色，终于身子一软，斜靠着树干的他沉沉地倒了下去。

惠能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脉搏，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朝着满脸忧色的赵一念摇了摇头。

赵一念颓然地坐了下来，满脸痛苦，双手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低下头去，身躯颤抖，等他再抬起头时，慢脸泪光。

“曹叔也睡了啊！”赵一念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眼角犹自挂着泪珠。

惠能将老曹的身体扶起，喃喃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二人选择将老曹与囡囡合葬在一起，也许，那边就不会有人管他们是人是妖了吧！

恍惚间，一个身着青衫的俊雅青年背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随风而去，不知所踪。

送走老曹半天后，赵一念就开始状态不对了，一会喊冷，一会说热，惠能见状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惠能面色微变，心中却是明白了，他这是受了风寒，加上情绪起伏太大，身体垮了。

惠能无奈，只得背上他继续前行。

当赵一念再度迷迷糊糊醒来时，眼前的一张小胖脸吓了他一跳，他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叫小德，这里是我家。”

“哦……”赵一念仔细打量着周围，很普通的装饰，自身所在的房间比较狭小，却也还算干净，还能看见旁边的小桌子上的书籍和小点心，想来就是眼前这约莫七八岁的小胖子的房间吧。

“小德，我睡了多久了？”

“有大半天了。”

“小德，你看到我的同伴了吗？”赵一念声音较为虚弱。

“嗯，那个脸色很冷的哥哥，就是他把你背过来的。”小德一板一眼。

“他人呢？”

“他说他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他出去多久了，有没有说多久回来。”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哎呀，我要赶紧做功课了，不然待会娘亲又要生气了。”小德很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就回到自己的小桌子上，继续满脸苦大仇深地对付面前这一堆功课。肥嘟嘟的小胖手握着毛笔的姿态，很是有一番风范。

赵一念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像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也是害怕那些繁重的学业，自己那个很少见面的爹得虽说脸色严肃，大概是因为见面少的原因，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畏惧，而且也有娘亲护着自己。反而是一向和蔼的娘亲，发起火来，是真的会打人的，，自己那老爹只会在旁边偷笑，末了还会说一声：“娘子教育得好，持家甚是有道，如此看来，为夫可以在外安心征战了。”

可现在呢？一切皆以成空。

等了第二天，惠能还没有回来，赵一念心里隐隐有点担忧，但看着小德回来脸上的笑容，脸上的阴霾还是淡了几分。

这天，小胖子左顾右盼，看着自己娘亲不在附近，偷偷地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才多大？怎么会懂什么是喜欢啊？”他嗤之以鼻，却仍然面带笑意，眼神温淳。

“是真的喜欢啊！”小德急忙辩解道。

“啊？那你说，什么是喜欢啊？”

“喜欢就是，我原来不喜欢胖胖的，可是她胖我觉得很好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可是她碰就没问题。看见她笑，我会很开心，看见她不开心，我也会很难过。”小胖墩咬了咬自己的手的手指，小眉头一皱一皱的，十分认真肯定地说道。

“对了，还有我最喜欢吃红烧肉，可我愿意都给她吃。”

他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明亮，暖声笑道：“你说得对。”

很多时候，面对她时，他总是会很心慌，不敢多言，怕词不达意，更怕自作多情，恐怕，还是后者居多吧。

错有持花意，终非持花人。

山外青山楼外楼，风雨楼外多风雨。

婆娑大梦，日日黄粱，若真的喜欢，就别抗拒遗憾。

但其实呢，人总是活在遗憾中，只是心服口不服罢了。

“那，她喜欢你嘛？”年轻的读书人满脸促狭。

小胖子脸色微红：“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咳咳……”赵一念放声大笑，却不小心又被自己呛到了，在小德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的他，满脸通红，不敢看着小德。

倒是小德愣住了，眼前之人，是在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