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的我,也许是经历使然,见惯了悲苦,历尽了坎坷,曾错过深情,曾辜负执着,现在,站在风里不留恋风,跑在雨里不惧怕雨,除了做着真实的自己,一切早已淡如烟,渺如尘。
我以为这是命运,早已被我看透,癞蛤蟆莫想吃天鹅肉,牛粪上不奢望长鲜花,井底的蛙儿就在井底呆着,再怎么蹦跶,也是无谓的挣扎。
于是,我忽略了年纪,整天嘻嘻哈哈,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我大大咧咧,与谁都可以称兄道弟,誓走天涯。
可以眯着眼,深情款款,待到天亮,头发一捋,不留恋昨日的花,可以在沁骨的痛,亲人的泪中,迈开大步,不管那啥是啥。
人们说我随和,开朗,旷达,我心中一颤,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些曾经来时的路,咕哝着,这都哪是哪呢。
小时候的我,缺吃少穿,因营养不良而瘦骨嶙峋,倘若上下一般瘦,倒也像颗葱,苗条出一股气质来。但我不,额骨突出,似长了角,面颊凹陷,如被人踹了两脚,长得有模有样,辨识度特别高。村里的老人见了,摸摸头,怜惜的叫声“洼壳,没饭吃,多喝点凉水也好呀。”
一般年纪的人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哈人”,哈这个字,书面难表其意,不是哈里哈气,而是长得“哈人”,长得不是一般的丑,丑得瘆人,根本没法形容,看到我,一口饭吞在喉咙,全是毛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倘若你去过麻城堰头垸,听到别人叫我“哈人”,再看我一眼,你不掩嘴窃笑才怪。
那时的我,看人不敢抬头,说话只在鼻孔里,走路贴着墙角,长期股颤。稍微站低点,别人就压着我从胯下过。
放学一个人回家,门上一把锁不敢大声喊,放假一个人跑到举水,踩着水花捉鱼从上游跑到下游。
路过村中心,人们喊一句“哈人”,狗便朝我狂吠三声。
所幸,我个不怎么长,读书还算用心,成绩一直在同学们扳动的五个手指之内,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哈人”,丑得灵光,你多向他学学,争取也拿张奖状回来。
甚至小学未毕业,有人就大声说,这个“哈人”,是个大学生呀。每每这时,我脸红得似泼了猪血,脸“洼”得更厉害了。
我颜色短,不大敢与人正面交谈,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些残碎的图书,忘记了吃饭,或者将牛放丢了,我又成了别人眼中的书呆子。
不知怎么,我不大合群,眼前似乎总有一团乱麻,心事重重什么都看不清,有时又似上天赐了一双慧眼,我负手而立,将一切看过底透。
不幸的是,那年七月,我跌了个跟头,从高考的独木桥上掉下去,摔得生痛,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此后年年,每到七月,那个伤口便无端被撕开,露出血淋淋的肉,让我痛不欲生。
我身材不再瘦小,脸庞也饱满了许多,不再丑得“哈人”。但我因高考失利,人却不自觉地矮小了许多,又时时似回到童年,在人胯下爬过。尽管很多人较我学历低,我却总认为他们睥睨着我,须我远望其项背,生出高山仰止之意。
我在心里鄙视自己,一次一次地作践自己。
郁郁寡欢之中,我一直在四处爬着,使着力气,干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我不抽烟,不打牌,与别人打不成一片,很多次夜里,我检视自己,这是我的错吗,是否真如他们所说,我活得有什么意思?
鱼不知鸟,鸟不知鱼,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草纸有草纸的心思,只是不喜欢举着它当大旗。
我更加沉默,依着自己的倔强,硬生生扯来书和音乐,使它们成了我的情人。在每一个闲暇的白天,我拥着它们,甜蜜着自己的甜蜜,在每一个寂寥的夜里,它们钻进我的被窝,嬉戏得我心醉神迷。
我们在自己的天地,毫无顾忌地寻欢作乐,将他人的鄙夷当作空气。
情人让我渐渐明白,所有受过的苦,只有自己咬牙背,所有挨过的痛,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受,没有谁是自己的救世主,除了自己。
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心自己懂,自己的快乐就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有的坎坷来了,躲是躲不过的,哭是哭不走的,推是推不去的,只有坦然面对,视其为生命中老天必给的锤炼,勇敢地踏过去。任风从耳旁掠过,任雨从头顶淋过,头都懒得回,向前以自己的节奏走,甩起拳头拍得胸脯邦邦响,笑着对自己说,身体不错。
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个人会长大,“哈人”会长俏,见着挫折我能够迎上前,尽管未来看不到底,我可以不顾左右的目光,憋着一口气,一直走下去。
什么胆怯,畏缩,彷徨,在意,去他娘的,滚一边去。
我嘻嘻哈哈,旁若无人,拥着我的情人,且去花天酒地。倘若再有人叫我“哈人”,哈哈,我绝不会生气,我的美早已刻进我的心里,倘若再有人叫我“书呆子”,我呆在自己的智慧里,你追都追不及。
倘若你再在我面前抬起胯,对不起,我踢你个狗啃泥,然后再将你扶起,拍拍尘土,请你上席,咱俩灌几盅,聊聊今日的天气。
我就这样,走在自己的风景里。你愿意来,就好好一起来,你若不来,那就请你闭嘴,我没有时间奉陪。
一切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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