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生
许多年后。
我是成君,一个穷书生,一日忽然厌倦了日复一日,皓首穷经的枯燥生活,又厌烦呼朋引伴的聒噪,独自一人去都城南边踏青。只因贪恋春日的美色,竟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春日的阳光虽没有夏天那般毒辣,时间长了却也照得我口干舌燥。
正是又累又渴时,远远望见河边一枝绯红的桃花影子。我大喜过望,疾步向前,前方是一座不大的茅舍。茅檐前几丛修竹,青翠欲滴的叶子越发映衬得院内的桃花灼灼。院内藤萝叠翠,桃花生香,却只听见蜜蜂的嗡嗡声,那么寂静,好像没有人住一样。我轻扣柴扉,等了很久,才出来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她在门缝里向外望了望,并问:“是谁?”我报了姓名,答:“寻春独行,口渴求饮。”
吱呀一声,女子开门请我坐下。她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虽无十分修饰,却天生的意态殊远,绰有余妍。两弯眉如新月,笑意盈盈的大眼如黑曜石般光华流转,瞥一眼便流露三分娇俏,七分可爱,纤纤玉手捧着一个甚有古意的粗瓷大碗,露出凝脂般的一段玉臂,我一时看呆了,竟忘了去接碗。
女子羞涩不语,面颊绯红,越发清丽可爱,如枝上桃花含露,似天外飞云嫣红。良久,一片桃花随风跌落,我方醒悟过来,轻咳一声,慌忙去接碗。
我轻啜慢饮,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水是这样的清冽甘甜。女子默默无言,只嫣然一笑,与满树繁花相映生辉。我亦无言,只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女子,觉得她并未厌烦我。
忽然里屋传来一声“鱼儿”的呼唤,女子莲步轻迈,裙角飞扬,眼着就要进去了。我忙唤“鱼儿”,她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回眸一笑。我却无话,只依依拜辞。
回去后,我又恢复到埋首苦读的日子,加上家中诸事繁多,竟没有再去过了。直到第二年的春闱已过,心中轻松,又想起来去年那一幕,就忍不住又去看了看,发觉一切景致如故,只是房门已上锁,女子不知去向。我惆怅不已,四处打听。
终于听得一老妪说:“这女子姓花,名鱼儿,品貌无二,千里挑一,早已许了李姓人家,本当去年春天完婚的,却不知为何,一向乖巧懂事的她忽然誓死不嫁,爹娘苦苦哀劝,她不得已答应了婚事,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竟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没了!爹娘伤心不已,正好,兄弟去外地做生意,二老就随了兄弟而去。”
我听完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心口忽然一痛,竟吐出一口鲜血来。老妪打量着我,狐疑不已。
我匆匆告别,夜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何时方迷呼呼地入睡,却是睡得极浅,似乎一直在荒唐陆离的梦里寻寻觅觅。梦里忽而一条美丽的桃花鱼漂漂浮浮,忽而又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斜倚桃花,对我巧笑嫣然,不住口的唤我“成郎,成郎”。不多时,已是天光大亮,我沉沉醒来,还是极其困倦。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花鱼儿的死与我有关,心里总是不安稳。干脆收拾行装,又来到了那个茅舍。这一次,门不知为何竟没有锁,我推门而入。满树桃花灼灼,院内却遍生杂草。风吹着内屋的门,一阵吱吱呀呀,鬼使神差的,我情不自禁,进了内屋。
右边一侧卧,供着一瓶桃花,桃花儿竟挂着露珠,芬芳鲜艳。我暗暗称奇,信步向前,桃花旁还有一幅画,竟是我的模样,用清秀小楷题写:“与君初相识,疑似故人来。”难道花鱼儿并没有死,老妪不过是骗我的。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清淡的香气袭来,我惊慌地抬眼望去,不禁大喜,来人正是花鱼儿。
她穿一身粉色软烟罗衫,下着散花水雾百褶裙,轻唤我“成公子,多日未见。”声音娇糯,若清泉流水,叮咚清新。再次相逢,我心中似有千山万水,却只轻唤一声:“鱼儿,你来了。”
我道出老妪所言,鱼儿一笑说:“村妇粗鄙,胡言乱语毁人清誉。我只不过随爹娘南下数日,现不放心这里,便先回来了。”
我喜笑颜开,多日忧愁云开雾散,便帮着鱼儿收拾院中杂草,家中杂务。闲时,我问鱼儿:“你这儿怎么有我的画像?”鱼儿低眉不语,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乌溜溜的大眼睛。脸颊绯红,微微泛起一对梨涡,象刚开放的一朵桃花,娇艳欲滴。小手只管摆弄衣服的带子,那一种欲语不语的情态,不胜娇羞。我心中明了,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