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倾城

世界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他在等我,我在等你,你已经幸福;

世界最不幸的事情莫过于你已经幸福,我在等你,没人等我。

你觉得全世界都不爱你,都与你为敌,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不懂得何为爱,你的心是冷的!

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何为快乐,何为烦恼,何为忧伤,何为痛苦,我只知道我要的东西一定竭尽所能的得到,而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任何人不能强迫我。

哥说:我情愿你什么都不要经历,那样的你至少还快乐着,单纯着。

(1)

有人是哭着来到世界的,他来到时候,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笑。

我是沉默着来的,我来的时候,我的母亲死了,全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旁边的腊梅开的正俏。

我和母亲的鲜血染红了梅桩,放眼望去好像一条巨大的白绣帕中间绣了一簇开的娇艳的牡丹,红色的枝桠四处蔓延。

杨天硕的母亲捡到我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咽气了,她背靠着一颗已经被积雪淹没半截的老树桩生下我后,永远的闭上了眼。

这是我对母亲的所有记忆。7岁的时候,杨夫人告诉我的。

有一次我和她的儿子打架,也就是杨天硕,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滚出我们家,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杨夫人好不容易把我们扭在一起的手脚分开,一边用竹鞭抽打她儿子,一边厉声训斥:“你是哥哥,怎么能这么欺负妹妹,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说!爹娘若是不在了,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你更应该保护她!”

然后她把我轻轻的揽入怀里,拍着我的背说:“你不要听哥哥瞎说,他逗你的呢。”然后杨天硕就哭着跑出去了,边跑边哭说娘不要他了。

虽然我不会说话,但我不是傻瓜。杨天硕在欺负我的事情上面毫不留情,既然他说了我不是他家人,那一定是有依据的。

晚上我在杨爹爹夫妇的门外站了一宿,他们懂我的性子,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杨夫人告诉了我这个事情的真相。

当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了,捡我回家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救人一命,都灵山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个月,大白天深山里的温度也低得逼人,偶尔杨夫人也会出门寻点食物过冬,运气好能捡到几只冻死的野兔之类,没想到捡到了我。

她用好几层棉袄裹着我都不能让我恢复一点血色,炭炉子刚好又没什么火星了。杨爹爹是一位猎手,平日住在深山,半个月去一趟集市用打猎得来的一些兽皮换点家用,赶上大雪天只得去山下借点干粮,开春后再用猎物相还,他的信誉很好,村里人都愿意支助他,这会儿凑巧的很。

杨夫人叹息一声:“哎,孩子你真命苦啊,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咯。”然后狠心的把杨天硕的襁褓换给了我,当时天硕才半岁。我在本该属于天硕的温暖的襁褓中慢慢平和了呼吸,而杨天硕却因此落下了体寒症的毛病。

得知这些之后,我对杨天硕不再那么敌视,尽管他依旧那么可恶。

杨夫人说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哭过,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会说话?可惜家底薄,没有多余的钱请大夫,只能委屈我了。

杨爹爹说我母亲穿着好像大户人家的人,跟着他姓可能会挡了我的福气,也许将来老天会让我们家人团聚也说不定,所以不让我跟他姓,只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雪儿”。

杨夫人觉得“雪儿”这名字太冰冷,本来我已经很不幸了,怎么还取这样一个名字呢,她想了想,说:

“给予一个名字就是全新开始,既然天意让你来到我们家,就是希望让你在我们家度过冬雪,迎接春天的……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絮儿’怎样?”

杨爹爹喝了一杯酒,笑着念叨,“絮儿,絮儿……嗯,好名字,就叫絮儿吧。”

絮儿,我的名字。

“‘絮儿’,你如果叫我一声哥哥呢,我以后就把爹从集市带给我的糖果都给你吃。”杨天硕正在玩“泥人阵”,这是他模仿孙子兵法在攻城略地。

杨爹爹说他没多少文化,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识文断字,文武双全,将来能成为英雄。男儿保家卫国天经地义,等天硕长大成人的时候,就给他报名征兵入伍。所以他每次从集市回来杨爹爹都会带回几本伪兵书,因此“泥人”这也是天硕的唯一的玩具。可是天硕很聪明,他自己根据兵书上的记载用泥人造了一座城,很是宝贝。

杨夫人舍不得天硕离开自己,加上天硕身体虚弱,平时的锻炼强身健体即可,不需要为了参军特意训练,因此她总会把杨爹爹买回的兵书给藏起来不让儿子看,并且打算15岁的时候就给天硕娶老婆,这样儿子就不用被他爹逼着参军了。

我没有理天硕,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杨爹爹教给我的射术,等到我15岁的时候,我就要下山去,离开这个天天欺负我的人。

“我还有4颗糖,你和我玩一次泥人阵就给你吃一颗糖?”天硕起身,无聊的缠着我,伸手把他那几颗揉的快化掉的麦芽糖给我,这是半个月前杨爹爹买回来的,天硕不舍得吃,好几天打开一颗糖纸咬半口又按原来的包装法包好。

其实不是我不和他玩,每次和他玩的结果不是捉弄我,就是用蛇虫鼠蚁吓我,要么把我原本已经整理好的书籍全部弄乱,或者把我抄好的兵书全部倒上墨汁,甚至在我睡着的时候在我的脸上手上画满了乌龟图。如此游戏他竟然乐此不疲的一直玩到了15岁。我不反抗,不代表我不生气。我需要忍,过了15岁,杨爹爹就会送我下山,那时候我就彻底摆脱他的折磨。

“天硕,絮儿。”杨爹爹回来了。

“在玩什么呀?”

“我们在练习射术呢”天硕大声叫,然后扑向还没有放下行李的杨爹爹。

杨爹爹一只手抱住他,一只手丢下手中的包袱,悄悄的附在在天硕耳边问:“兵法呢?有没有偷懒?”天硕笑着使劲的摇头,杨爹爹从口袋里又拿出纸包好的麦芽糖给天硕。每次给我的时候,我总是不要,杨爹爹以为我不爱吃,之后就没给过我了。而我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天硕爱吃。

包麦芽糖的纸倒是十分好看,我让天硕吃完后把纸留给我,我的交换条件就是陪他偷偷去山下的鱼塘。有时候他会钓鱼,钓上的鱼儿又全部放掉,有时候他会脱光衣服去洗澡,然后泼的我满身湿漉漉的。但他只敢在太阳还在的时候泼我,这样我才能保证回家的时候衣服是干净的。

其实杨夫人是知道我们偷偷下山玩了,我们还带回来了一只小乌龟,天硕给她起名叫小豆子,养在我们平时贪玩的废莲池。杨爹爹是禁止我们下山的,我和天硕一只都以为这个事情是个共同秘密。

“絮儿,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说话?”有一次他很正经的问我,那时候太阳快沉下山了,天暗的有点早。我们两一前一后,他拉着我爬着那条熟悉的陡峭的小路,慢慢的有点吃力。

“你是不是胖了?我怎么越来越拉不动你了?”他发脾气的坐在一旁休息,用力把我拉到他的身边。

“回去别告诉爹我把你打的那只小鹿换了啊。”他用衣袖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又看了看我,伸手过来把我额头的汗水也擦掉了。

“哎呦,你这么丑,又是个哑巴,以后怎么嫁的出去?我可不想养你一辈子。”他一脸的担忧。然后他两只手合掌摩擦了几下,往我脸上抹了抹说,“回去哥哥送你个礼物。”他狡黠的盯着我的脸笑的很诡异。

“爹,娘,我们回来了。”天硕的大嗓门隔着家门几里地都能听到。

“回来啦,洗手吃饭。”厨房里传来杨夫人的声音。

“哟,絮儿,你这脸怎么啦?”杨夫人赶紧扯了一块干净的白布沾上水。

“天硕,就知道又是你!”

“天硕,跑哪里去了?你出来!”杨夫人愤懑的拿着扫着满屋子的找他。

等着杨爹爹回家,我们一家子又开始吃团圆饭了。今天有点不同,杨夫人做了满屋子的菜。

天硕正在屋里张牙舞爪的偷菜吃,杨夫人进门刚好逮着了,拿起桌上的筷子敲他的手,“等你爹回来!”

杨爹爹总是姗姗来迟,我们的五脏六腑哪里禁得住这些美食的诱惑,天硕看出来我也嘴馋了,马上抢了一块肉在我眼前晃一晃塞进了自己的嘴!我发誓如果以后我在路边遇见他,绝对不认他是我哥。

“从小闹到大,你这当哥哥的真没个样。”杨爹爹进门就批判天硕,看着他提着大包袱进门,想来今天的收获很多。天硕闷闷的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也没有听清楚。

“瞧,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是一匹布,花色艳丽,款式新鲜。

“给他们两换件漂亮的衣裳吧……天越来越冷了。”杨夫人很开心的接过东西,伺候杨爹爹坐下,然后给他夹了一块肉。

看得出来,杨夫人今天更开心。天硕只管吃饭,时而把已经到了我碗里的菜夹走了。

“吃饱咯,”他打了个饱嗝,然后朝着我做了个鬼脸,“你这么丑,穿上漂亮的衣服也是浪费了。哈哈……”

“天硕……”杨夫人生气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絮儿,别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天硕不是当真的。从我7岁那年就知道,我从小抢了他的爹娘,抢了原本属于他的襁褓,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快乐,所有这一切本来是他的全部,现在他却和一个不相干的人分享了一半,还闹下了一个体寒症,他会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到了冬天天硕就会全身发冷,痉挛,小时候发病时是全家人陪着痛,从10岁开始他就自己关在门里谁也不让进,直到他恢复正常为止。

本来一心一意要培养儿子成为大将军的杨爹爹也不忍心儿子遭受这样的痛苦,想起来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当初怎么能这么狠心要逼着儿子去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受罪……于是听从了杨夫人的建议,过了成人礼就给他取个老婆,平平安安过一生也是福分。

过完年,天硕就15岁了。

这天晚上,天上的星子不多,天硕如往年一样拉着我睡在屋顶上聊天。一晃眼,我在这个家竟然有14年了。

“天上真的有牛郎织女吗?”我喏喏的心里想着,嘴里也学天硕叼着一根茅草,手指着天空比划星座。

“你在指牛郎织女星?”天硕为了表现自己知识丰富,也不管我问的是不是这个问题,就自作主张的给我讲起牛郎织女的故事来。

“一年见一次面不会难过吗?他们不思念彼此吗?”天硕顿了顿,自言自语。然后一个翻身抢走我嘴里的茅草。

“不会。”他自问自答。

“为什么?”我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不会呢?

“你要是下山了,咱们最好永远不见。”

“织女要是比你还烦人,”他傻笑起来,“牛郎肯定比我还痛苦。”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我偏过头看着这张日益俊朗的脸,俨然不是小时候那个一哭就眼泪鼻涕脏了满脸的讨厌鬼了。反正我也觉得等到15岁过了成人礼就下山,再也不回来了……不,回来也只是看望杨爹爹和杨夫人。

“啊——”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世界在这几秒里寂静了。

然后一切恢复了常态。一只山猫也因为惊吓过度喵的一声从房顶跳下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傻瓜,打雷而已。”天硕紧紧的抱着我,惊魂未定,确定没事才慢慢松开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惊雷,我一瞬间大脑丧失了意志,趴在他胸口良久都不敢动,好像此刻他是最安全的救命符。

“絮儿……”天硕惊讶的唤着我的名字,反身将我压在身下,“你刚刚……‘啊’……‘啊’……是不是?”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表情和动作弄的不敢动弹,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脸热的像壁炉里的炭火一样,想要避开他的呼吸。

“絮儿,你不是哑巴,你不是哑巴。”他越来越激动,一跃而起,一把拉了我起身,“走!”

“爹娘,快来!”他大声的吆喝,好在整个山上就我们一户人家,也不会被他这大嗓门惊扰了四邻。

“絮儿说话啦!”天硕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自豪的双手环抱,晃荡个脑袋,一脸天真的笑。

“真的……吗?”杨夫人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天硕,又看了看我。她的儿子向来没个正经,估计在逗她玩呢,会说话不早说了吗?怎么我现在还是不会说话,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呢?

我使劲的摇头,表示否定。

天硕又模仿刚才他说的“啊!”,把杨爹爹和杨夫人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要吓死你娘吗?”

“她刚才就是这么叫的。”

“那我们怎么没听见?”

“刚刚打雷了,你们当然没听见。”

“那你怎么听见了?”

“我,”天硕刚要脱口而出,眼睛转了一圈说:“反正我听到了。”

而我此刻还停留在胸口剧烈跳动的那个场景,我和他只有一拳的距离,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第一次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在他向我求证刚才那句尖叫声是我发出来的时候,我本能的摇头。

是我又怎样呢?我为什么要摇头?即使刚刚我叫出声了,现在我还是一个哑巴,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的哑巴。

杨爹爹和杨夫人似乎在忙着什么,见我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又回到房间里去了。有时候进出还要避开我们。

天硕就像发现了新奇的玩物,开始把我当做研究对象。

他拿着家里的锅碗瓢盆在我耳边一一敲响,我没有说话。他又在我耳边大呼小叫,我还是没有说话。他准备拿着火来烧我!我实在忍无可忍:我是哑巴,不是聋子啊!

我转身躲过他手中的火把,一个过肩摔,他惨不忍睹。谁让他吊儿郎当平时也不好好练基本功呢。我得意的拍了拍手,丢掉手中已经熄灭的火把,回到自己的闺房,感觉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赢得最漂亮的一次。原来“不忍让”是这么痛快的事情!我好像把14年来受到的气全部还回去了,比射箭赢了他还要兴奋。

这一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男人拽着我的手带着我拼命的跑,我只够看到他左侧的脸。后有追兵,前面是绝路,他喊:“跑!”于是,我跑了。来不及回头,我已经醒了。

“哦,还在做梦?”天硕拿着狗尾草挠我的的鼻子,半睡半醒之间感觉不舒服,竟醒过来了。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破口大骂,“你个混蛋!你把我的美梦全给吵没了!我还不知道那个他长什么样呢……”

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先把他骂上十遍,把山下那些个骂人的话全学一遍,那样才够泄恨!

“喏,快换上,是娘辛苦一晚上赶着新做的,等会咱们要出门,你快点啊,别磨蹭。”

“出门?去哪儿?”我心里念叨,迅速换上衣服。

“喂,你也是个大女孩了……以后,不许在男孩子面前换衣服!”他急匆匆的跑出去,门都没来得及关。

有那么夸张吗?我又不是没穿衣服!我打量一下自己,眼角余光又看到了他。

“关门!”他跑回来砰地一声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娘,我们今天去哪呢?”天硕帮着杨夫人正在整理东西,像是礼物,看样子很是贵重。

“本来想等絮儿出来再宣布的——”杨夫人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啊,就知道你耐不住性子,告诉你好了。”天硕凑过耳朵去——

“你爹给你说了一门亲。”

“说亲?”天硕大喊一声,明显是吃惊了。

“娘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做主的吗?”天硕往门外看了一眼,有点犹豫的问:“娘啊,能不能不这么急啊?”

“你都不问一下是哪家姑娘吗?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胡来。”

天硕全然没有了兴致,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山下的陈家翁的女儿是出了名的漂亮,秀外慧中,贤能淑德,你能娶到她是咱们祖上积的福气,待会出门你要拜一拜祖宗啊。”

“可是我不想这么早成家嘛,”天硕耍起小孩脾气来,使劲摇着他母亲的手:“娘,帮我推掉吧,你就跟陈家说我配不上她们家陈小姐嘛。”

“多大的人了,还闹!”杨夫人有点生气,责怪天硕不懂事。

“那絮儿呢,我走了,就没有人保护他了。”他以为找到了一个好借口。

此刻我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到门口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切,保护我?你离我远一点,就是保护我了。”

“哦,絮儿来了。快,快快……”杨夫人欣喜的看着我,好似今天是我要出嫁似得,我不过是换了一身行头,梳妆了一下罢了。

“嗯,不错。咱们絮儿也是大姑娘咯——”

天硕明显表情僵硬了一下,马上他扭过头掩饰自己的表情,“哎,可惜了那么美的衣裳。”

我气得牙痒痒“是啊,穿着陈家小姐身上才不可惜呢!”

我撅着嘴瞪着他不发一言。

天硕也没有再闹,只是说他要先洗澡才能换新衣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保证不输给我。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生怕他又变卦了,赶紧说:“快去,快去!”

在15岁的年纪,婚姻就如一场过家家,就像小时候他给我织的狗尾草指环一样,可以随时戴上,也可以随时取下。戴上的时候,我是他的新娘,取下的时候,我是他的妹妹。他戴着草编的帽子载歌载舞,我在一边好不配合的乱敲桌子。

杨爹爹回来了,好像刚刚从陈家村回来。

“他娘,都准备好了吗?”

“我不去!”天硕已经躲进自己的房间,任杨夫人在外面怎么敲门他都不开。

“你给个理由!陈家姑娘无论是品行相貌,那都是顶尖的人选,人家不挑剔你是山野村夫就是看得起你了,你别给我丢脸。咱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我……”

“你,你,你,你什么样啊,现在话都不会说了是吗?”

“我不舒服。”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招,他的体寒症竟然挑这个时间发作了。

杨爹爹在门外等的实在不耐烦,愤怒的破门而入,手上拿着一把刚刚劈过门的斧头径直地跨到天硕床前,“你,起来不起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只见被子被天硕裹成一团,他一直在抖。

杨夫人发现有点不对劲,忙去拦住正在气头上的杨爹爹。

“他爹,你等会。”

“儿子?”她试着去翻天硕的被子,犹豫着想知道儿子是不是在瞎胡闹。这个节骨眼上生病可要坏了大事,陈家村向来有言在外,谁要是拿他陈家村的人开涮,就是和整个陈家村作对。这些年都靠陈家村的救济才能平安的过到现在,可不能对不起陈家。

“都怪你平日里惯得,你去陈家村看看,哪有个男孩像他这样?气死我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你去参军!”杨爹爹说完杨夫人又连着天硕一起训,突然他好像有了法子。

“硕儿,你不娶陈家小姐也可以,”他放下斧头,“现在城里正在征兵,你去报名吧。到时候我就说要行军打仗,那陈小姐自然不会放着大好年华空等你这些时日的。”

“好……”声音很虚弱,不像是装的。

杨夫人用力掰开裹紧的被褥,天硕真病发了。

我赶紧去厨房烧热水,幸好这是白天,温度比晚上高,用杨爹爹秘制的药水加上高温浸泡,就可以暂缓天硕的体寒症,但是不能根除。

水还在烧,我去浴室准备泡澡的药物,却发现了浴盆旁边有半桶凉水,刚洗过澡的浴盆也是冷的。他竟然用凉水洗澡!

杨爹爹正在手忙脚乱的配制口服药剂,这不是正常时候,平时用的药都没有备齐。杨夫人焦急的催促杨爹爹,我坐在瑟瑟发抖的天硕旁边,尽力抱住这平日疯疯癫癫口不择言的人,竟然心疼起来。

他开始抽搐,整个床板快被他挪到床下来了,我拼命稳住他,渴望给他一点温度。他不停的说“冷……冷……”我试着去摸他的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皮渗出来,挨着颈部的被褥已经湿了,他却一直喊着“冷”。

我要怎么办,除了抱着他,稳定他的身体,只能惊恐的看着他狰狞,他把头缩进被子里,不想我看到他的脸。

杨爹爹进来了,“我来。”我给杨爹爹挪了位置。

这是一个让人揪心的青天白日。我一直不知道原来这十多年他都独自面对这无助的时刻,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没有我,他也许是一个健康的翩翩公子,也许早就实现了杨爹爹的心愿,等到他功成名就时,他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爱谁就爱谁,可以一年见一次面,也可以天天见面,也可以永远不见面,全部只凭他想,就可以办到。他虽然无赖,但不得不承认,他聪明。

我毁了一个国之栋梁……

“絮儿——”“絮儿——”

杨爹爹在呼唤我,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你看住你哥,你娘那药什么时候好!关键时刻药都不赶急……”杨爹爹轻轻拍了拍已经安静下来的天硕,走出门去。

我焦虑的看着他,此刻的天硕如一个刚刚走过鬼门关的游魂,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我不敢动他,怕一个不下心把他那微弱的气息给吓跑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絮儿……”明明很吃力,却要连着我的名字叫好几遍。

“哥……厉害吧。”

我点点头。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手伸出来。我伸手握住。

就这样,我握住他的手一直等着杨爹爹把药端进来。杨夫人一边喂药一边掉眼泪。

喝过药之后,握住我的那只手,渐渐恢复了力气,我能感觉他抓的越来越紧。难道他现在又开始痛苦?

他转过头看着我,我害怕的看着他。

他的眼神不再是轻蔑和不屑,不再是嘲笑,不再是冷眼旁观,也不是像研究动物一样盯着我。他满眼的温柔似乎要将我沉溺,好似看他的泥人一样满足,又好像看越吃越少的糖果那样不舍,最后,一颗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他……他哭了?杨爹爹,杨夫人,他哭了!我焦急地想要告诉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他眼角的泪吗?

你怎么了?你痛吗?你不舒服?我忙四处轻轻拍他的身体,示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摇头,笑着说,“傻瓜,活着呢。”

“开心。”

开心?这么惊心动魄,刚闯过生死大关,有什么开心的!转而又想,不对,能活着,就要开心啊。难道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不开心吗?

在那一刻我以为我马上要面临一场我自己都不能预测的悲痛时,我开心吗?在我亲眼看到他痛苦的挣扎,我开心吗?当我抱着他去抵抗他那股扭曲的力量,我开心吗?

他唤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我开心。

他握紧我的手,我既开心又担心。

活着,就好。

杨爹爹拍拍杨夫人的肩膀,示意了她一个眼色。杨夫人就跟着出了门去。

过了一会,杨夫人拿了一件衣服进来,“絮儿,待会你哥哥好些了,你帮他换一下衣服。衣服我放这儿了。”杨夫人看着我,思量了一会,说:“你先去看看浴盆的水还热不热,把驱寒的药放进去吧。”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儿子的体寒症,即使发作的不是时候,他们还是能及时应对,一切好像暴风雨后的平静,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儿子,你说实话。”杨夫人用手探一探天硕刚刚还大汗如雨的额头,已经好多了,脸色也有了血色。

“你不喜欢陈家小姐,难道是有心上人了?”杨夫人试探性的问他。

天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可能啊……娘,你老糊涂啦。”

“是啊,为娘的糊涂咯!”她一声叹息,他们的一厢情愿差点要了儿子的命。

我蹑手蹑脚的进来,示意杨夫人水已经好了。

“好。扶着你哥哥去吧。”天硕虽然贪玩,但平时也练习了些功夫,生病了身子弱了些,但身体的力量还是让我难以招架,我又不能使用武力伤着他,只得小心翼翼的搀着他一步一步的挪步到了浴室。

水的温度对我来说太烫,却适合天硕驱寒。只是每次高温驱寒之后,天硕的手脚都会水肿泛白,我不知道原来水肿的代价这么高,后悔当初指着白豆腐取笑他。

“絮儿,跟你说了多少次……出去吧。”天硕挣开我的手,推我出门,虽然力气不够,我能感觉他尽力了。

我出去了你自己能行吗?

我望着他的眼,想要确切的答复。

他避开我的眼睛,又虚弱的说:“女孩子家不知羞。”

哦,原来是怕羞。

好吧,你嘲笑我胆小,我可以嘲笑你害羞。

我故意脱掉他的衣服,反正现在他也奈何不了我,然后在他的咯吱窝,他的背,他的胸前各个地方点几下,看他尴尬的想躲不能躲的羞愤,真是好玩。

他的脸从之前的惨白到后来刚刚恢复的血色,到现在的面红耳赤。

“哈哈哈……”如果我会说话,我一定要笑他一百遍,还是狂笑的那种,就像他当初笑我胆小一样。

衣服我是脱了,这裤子……我是脱还是不脱呢?

他看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下半身,紧张的想先我一步自己跳进浴盆,已经在用尽力气爬浴盆了。

我腹部一直在抽搐,实在忍不住笑。

“哗啦——”他跌进去了!

我一个跨步一手扶着他肩膀,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后脑勺。我们……又到了一个拳头的距离,那个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难道我也病了?他传染给我的?那他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也心跳的厉害?于是,我干脆把头贴到他的胸口,“扑通、扑通、扑通……哗……”没错,一样的节奏,他的心跳的还快一些呢,那就没错了,被传染了。他用手猛地拍水,我听不到他的心跳声了。

于是我站直身子,将浴巾丢给他,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命可你比硬,大雪天都没有冻死我,你这点体寒又奈我何?

“絮儿。”

我站住。他好像在叫我。

“我没力气,你帮我擦背吧。”

“是谁说不知道害羞的?现在要我擦背?”我没好气的回头怒目圆瞪,质问他。不过,他也真可怜,谁叫我是罪魁祸首呢,他讨厌我是应该的……想到这里,我又心甘情愿的从水里捞起浴巾,开始认真的从脖子、手、后背、前胸……反正露在水面的我都尽力了。

我正给他擦手臂,他一把拉着我用力一扯。把我也拉进浴盆了。

我从滚烫的水里探出头来,热的不能吱声,只能忍受热量在我身体里堆积,好像有东西在一点一点灼烧我的皮肤。我怒不可遏,原来要我帮忙是假,整我才是真!

我狼狈的努力要爬出这滚烫的浴盆,腾腾升起来的雾气迷得我的眼睛有点模糊,突然有种深长的呼吸声擦过我的耳垂,我能感觉到气息。一双手抱紧我,将我拉向他的胸口。我已经受不了这个热度,必须马上解脱。

拜托别闹了,我不是你啊,痛了可以叫,受不了了可以哭,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你这么喜欢看我受折磨?

果然病猫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的脸逼近我,我放弃了挣扎,脑袋一片空白,慢慢地听不清天硕在说什么话了……

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这次换天硕守在我身边,不过不是守,而是无聊的拿着我的君子剑在涂鸦。“我杨天硕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有你这么一只比猪还蠢的妹妹!”

额!我又惹到你杨大少爷了?谁是你妹妹?我又不是你妹妹,你才是猪!

“絮儿,你醒了啊。”杨夫人在门口一直看着屋子里动静,连同浴室的那一幕都看眼里。她说:“硕儿,你啊,从小疼妹妹又口是心非,等到哪天她嫁人了你想疼都没得疼了。”

“谁会要她哦。长得丑,人又笨,能被洗澡水熏晕的,天底下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傻儿子,那里面可是加了药剂的啊,普通人哪里会受得来。”

“她是普通人吗?娘,你忘记她10岁的时候就能打死一头野猪吗?又野蛮又暴力,又不可爱,还爱生气!”

你自己呢?!一个堂堂男子汉要一个女孩子保护你,一只山猪就吓得你爬树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以为你是宰相府的公子哥吗!

我气得两个腮帮子能塞下几个鸡蛋来。

“絮儿,你哥哥嘴硬,一物降一物,以后会有人给你报仇。”杨夫人给我喝了一碗汤,一边安慰我,一边取笑她儿子。

我很得意的喝完了所有的汤,天硕气得脸铁青:“娘,谁是你亲儿子!”

活蹦乱跳的天硕又回来了,机灵狡诈的天硕也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时间太短,等我再一觉醒来的时候,整座都灵山只剩下我、一封信、一座泥城,一袋银子和一把匕首。这座泥城是天硕的宝贝,他说过他的任务是保护这座城,因为城里有他要守护的人。

他走了,丢下了他的城,和他要守护的人。

我想过这一别可能是一辈子。他想过吗?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吧?

“我可以给你天下最好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天下最好的亲情……”絮儿努力回想昨天硕在浴盆里对他说的话,他没说完。那个做了她15年的哥哥,那个从小就说再也不见她的哥哥,真的走了。“是啊,你们给了我最好的亲情……”我心里无所适从。

“絮儿,陈家村五谷磨坊柴叔叔是爹的多年好友,你到那里自然会得到照顾,匕首一定要随身携带,切记。保重!”我抚摸着已经生锈的匕首,对着满池的睡莲,心里的泪已决堤。一把破铜烂铁连你那几个小泥人的脑袋都砍不了,还让我随身携带!临走了还玩我?!

我,想哭。就像天硕挨打的时候那样歇斯底里,就像杨夫人抱着他那样心疼,就像他气我丢了他的泥娃娃那样冷淡……

如果我会哭多好啊。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发出声音,我想知道哭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我哭了,他就回来了。就像他哭了,就可以偷懒一天不练功夫。

天硕留下书信时,注视着还在熟睡的絮儿,临走前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天硕心里默默的说“我会信守承诺,做你唯一的亲人。”7岁时母亲拿着竹鞭抽他时说的话犹在耳畔,那晚在门口守了父母一晚上的那个倔强的小孩,尽管和自己打架从不认输,刀山火海从不眨眼,竟然会怕打雷……他笑了。但想起那个射杀野猪时冷峻的脸,想起那晚自己胸口的悸动,想起自己是第一个听到她说话的快乐……他双拳紧握,转身离开。

月黑风高,马车旁,杨夫人拍拍天硕的肩膀,“她留在这里才安全。咱们天亮之前必须赶到杨家堡。”

即使照顾不好,又有什么区别呢?本想着等满了15岁,就可以摆脱这个讨厌鬼,就可以告别杨爹爹和杨夫人自力更生,没想到这一天提前来了。

难过?有什么用!我把他的泥人全部丢在了地上,这样还不够,我要把他的城堡也拆了,让她的那位情人没有地方住,和我一样从此变成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孤儿!

于是,我将一座半米高的泥城拆了,直到最好剩下一个戴着方头巾的女孩,端坐在小床边。这是他要娶的姑娘吗?

那一刻,我竟然有点羡慕这个头巾下的泥人……

爱情,是超越时间、空间、物质、形式的存在,是高于一切真理的上帝之法,万物本为空,有爱才有生。

即使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你依靠,你也得挺直你的骨梁。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秘密,唯独我,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到哪里去。曾经相依相守的人,顷刻之间就能从眼前消失,从此了无音讯,是活着,还是死了?一无所知。只有还记住这一切的人活的痛苦,未曾一日不相思,未曾一日不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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