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河北吴桥,曾经有过这样的民谚:
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吴桥耍杂技,人人有一手。
杂技,作为一个颇显传奇的特殊职业,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兴行业的冲击,已日渐退出大众的视野。
而吴桥杂技,更是早已失去了它以往的光辉。
譬如这次,若不是因为别无去处,我们也不会选择在十一黄金周这样火爆的假日里,去一趟吴桥杂技大世界看表演。
因为是法定节假日,停车费由原本的十元涨到了二十,而门票,更是高达140元一位。当然,这还只是网络团购的价格。
父母有些忿忿,而我隔着远远的球形大门望向里面,灰蒙蒙的天空下看不到太多引人注目的风景,虽然过往的游客并不少,空气里还是散发着一股陈旧又斑驳的味道。
我们提前没有查攻略,对杂技也没有任何了解。
唯一的期望就是,接下来几场演出,可以对得起远途而来的昂贵门票。
二
一进门,穿过各类在诸多旅游景点都可以看得到的小贩,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旧牌坊和它正中央悬着的牌匾:江湖文化城。
只可惜,因为人数限制,工作人员早早的就把大门闭牢。
所以,接近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们一行人沿路看到最多的仍旧是层出不穷的各类小贩,被商业文化冲击着却依然难显生机的衰暮景区。
幸好,最终还是有幸被魔术世界短期收容。
以最经典的扑克舞开场,紧接着是几大经典剧目,空手飞鸽,大变活人,头身异处,快速换衣。
可以看得出,所有的演员,虽然身着厚重的表演服,却依然兢兢业业,拼尽全力。
但满场观众除了惊叹,剩下的也只有司空见惯。
毕竟,在这个影音资源过度发达、娱乐消费观念之上的年代,这样几出节目,实在算得上是寻常不过。
三
滑稽动物园里,是世界各个地方都普遍存在的驯兽表演。
一头体重超过二百斤的熊,一只体型臃肿的成年雄虎,一只据说头脑还算灵光的大型犬类,就这样撑起了整个片场。
黑熊蹬车,小狗算术,老虎跳高,观众的兴趣并没有太过高涨。
甚至,在小狗好几次不小心认错字的时候,满场爆发了是阵阵的倒彩。
但这还不是最可笑的。那只本应驰骋森林的兽中之王,被驯兽师教会的除了高空跳高,另外一个竟是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像家猫一样毕恭毕敬的作揖。
而整场表演下来的保留节目,是驯兽师把那只老虎锁在铁床上,让所有愿意再掏二十元的游客前来近距离拍照留影。
哪怕再调皮的孩子乱摸乱闹,那只庞然大物,都只是懒洋洋的,躺倒在自己的专属铁床上,一动不动。
比起那些生在动物园的同类,不知是被人工饲养失去了兽性的观光动物幸福,还是这些被驯化成表演明星的动物更为快乐。
四
我们终于进到江湖文化城的时候,已经是午饭以后。
很大的场院,四处林林总总的,是一些类似古旧文物一样的各类建筑。
每个厅里据说都是别具特色的演出,只是演员还没休息够,因此暂停接客。
逛了好大一圈,终于还是等到了几个还不错的演出。
其中一个是,耍猴的艺人。
老艺人轮番把被铁链锁在一边的小猴领到台前,说学逗唱,插科打诨,不是支使这个去骑车耍宝,就是怂恿那个去跳舞助兴。
节目倒还算得上精彩,但散场的时候,一只老猴突然被激怒,冲着耍猴人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带着旁边的几只小猴也跟着怒吼。
这门手艺,果真,背后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浪漫。
但这毕竟还只是皮毛之伤。
接下来看到的节目,我更想用“惊悚”二字来形容。
穿着旧式开衫的大汉,赤手空拳,打碎一块块砖头,甚至石头,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赤脚爬着刀山,并时不时的用裸露的腹部做支点,去蹭一蹭那货真价实的铁制刀山。
在我眼里,这是真的,用生命在演戏。
而到他们的老师傅出场,一身清癯的老翁,目测至少也有七八十岁。表演的绝技,据他自己介绍,已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他是唯一的传承人。
但过程却是,用两根面条状的钢丝,从鼻孔穿入,至眼睑下穿出,最后再从鼻孔下原路退出。
不知为何,我甚至有点希望,等这几位传人老去,这门手艺,还是失传得更好。
五
由于时间原因,另一位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鬼手”老先生,因国庆场次太多,早早关门歇业,休养生息。
所以,我们能看的,就只剩一个据说是最经典的红牡丹剧场剧目。
表演设在了原来的马戏剧场,足够开阔的视野和场地每次可以容纳上千人。
节目更多,服装也够精致华丽。
除了传统的杂技表演,中间还穿插着卓别林风格的默剧和观众互动环节。
我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尊重这些勤学苦练十几年的真功夫。
因为即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演员都有可能必须在台下打磨三五年。
但我忘不掉的,是某一场杂技表演结束时,在舞台后不经意看到的:封在红酒杯里的固定液体,以及紧紧贴在杯子和玻璃板之间的透明胶带。
当手艺人越来越不尊重自己的行业,只是把它当成杂耍养家的工具。
当越来越多的传统行当日渐被现代工业的声光影色冲击,我不知道,杂技这门曾经的国粹,究竟还能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