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卖完了最后一筐花椒,拖着轻飘飘的肚子一路紧赶慢赶的追着地平线的橘霞溜进了镇上,谁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没有追到太阳而暂时歇脚在了这家林慰烤摊的店里……我喜欢在这种连头顶的节能灯里都灌满了油水气的环境里,招手打走想跟我拼桌的苍蝇。老板的服务态度非常差,我只能自己走到后厨里从一股子乱七八糟的冰柜里莫上一瓶果啤来冰镇我闷热的心情。
几个镇上初中的女学生看着我邋遢的样子用眼神和我友好的打了个招呼,拧着眉毛走开了。我想也许是她们对我有别的感觉也说不定,我心里嬉笑。我在刚刚放暑假的时候和一位摆茶摊的中年妇女聊的火热,她说林溪整天不务正业,老是和一些女生走在一起,天天不是在镇子口的守田工棚里,就是直接带回家在他的房里。镇上的人都见了茶摊女说林慰真是生了一副好模子,能做妇女联合会长了。而她总是非常贴心的用一杯热普洱请这些磕着瓜子的情报网朋友的脚脖子喝茶,从来不喜欢喝茶的我,也趁着西边马上合着眼皮的血日,整整让茶摊老板给我续了三次水。圆碌碌的肚皮里装满了一袋子有趣的生活故事。我拍了拍,吨吨的水声透着肥肉响起来幽远的鼓声,十分好听。
至于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店里,是因为我几天前去的时候发现地上除了用来摆茶水桶的一张铁床留下的四个脚印。已经没有了我想见的那个剪故事片的茶摊妇女。整日的农作让我和山上最大的一个会发光的石头生物钟相同,不过是我比较喜欢熬夜,睡的比它晚些罢了。我的肚子轻飘飘的,我也没了重量,从我屁股后面呼啸而过的五菱车带起的风就把我吹跑了,我的腿东西倒软,拖曳了花椒粉味坐在这家店路边摆的小摊上。惊喜的发现那个茶摊女就是这家店老板的媳子。于是,我每天穿着黑色的球衣短裤,随便搭了一件短袖,踢踏着拖鞋声,来到这里和这位熟人聊天。每次来的时候我的拖鞋总是吧嗒吧嗒踩着地上的肉油与水的混合物。明明是来吃东西的,老板看见我,总是用他不喜不笑的脸色朝着后厨油锅沸腾的声里喊一句不响不低的:喝茶的来了。随即转过头来,扫视我一眼,瞳孔里带着一道古怪的光。似乎说是我和茶摊女有一腿,而我每次在有其他客人的时候就会尴尬的会一个死人一样的笑脸,来回答他和众人:对,没错,我认识她。半分钟后,油锅里渐渐声软,茶摊女端着一缸热茶递给我,缸子上占满了油花。
不过今天我来的时候,拖鞋的踩踏声是站在了丰软的泥土上面,干净到了心里面。我突然感觉茶摊女不在,因为柜台上的店老板也没在。果然,听见玻璃门上面易拉罐撞击的叮啷响,有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从绿色橡胶门帘条里伸出来半个身子,我甚至感觉他另一只手上就拿着带血的刀,而店老板两人随着镜头的缓缓移动,躺在后厨的地上,边上全是猩红的血。“今天不开门……”,他用我看他的眼神也同样在看我,声音不大,能传到我耳朵里。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还是在打量他。“今天只喝茶,你是喝茶的人吗?”他问我了,“我认识你妈!”说完我便后悔了,心里骂自己妈蛋,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你等着……我去泡茶!”他终于从门帘后面抽出藏起来的那只手,让我相信那只手上没有滴血的匕首。而是把手上的拖把靠在了墙角,我也终于松下来我紧绷的神经,和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二货战斗想法。我一如既往的坐在了靠门口的位置,把另一边遮掩的门打开,那里街上的风可以吹进来。在我数着街上第五辆三轮车载着花椒过去的时候,我后脑勺桌子上咚的一声缸子落下来。他则是坐在了柜台那里。我转平身体和桌子垂直,迎脸吹过来的风,气味十分难闻,可我还是端着茶水呼呼的吹走热气。不过倒是越吹越热,到没有之前来时候的凉快身子了。我几乎快喝了半肚子水的时候,他率先打破了这样热闹的气氛。“青山?”他嘴里很小心,我反应慢了半拍,“哦,是我!林慰?”我没有半点虚弱的语气他倒是很意外。“嗯。”好像已经很熟悉这种初相遇的场景,他的眼睛里现在是我刚来的眼神,平常而且疲惫。盯着别人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可我已经足足看着他喝圆了我的肚皮。他也没有一点不适,眼珠里一潭幽萧的湖水,好像冬天的“瓦尔登湖”,至少我的感觉瓦尔登湖是这样的……
我正准备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点什么,我无法没有茶摊女那么多的故事,当然,那些故事里也有关于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的。他试探的问了我一句:“我妈……跟你说过我吧应该”这句话我也回答林慰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件事,“嗯,是的……也还有其他人给我或多或少讲了一点你的丰富情事……”我的喉咙里全是哈哈的玩笑话语,不过他的回答是一个嘴角翘不起来的高度,“哈哈”,没有任何想为此解释的意思。他还是没有动一下,甚至感觉连同他的心跳……
我的喉咙里卡着茶水,不上不下,不舍得咽下去,却又吐不出来,我终于还是看着他黑如墨漆的眸子,问了他一句“你不在乎的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觉得你妈妈和那些脚脖子疼的人都在开你的玩笑,你的故事很有意思。他们肯定在胡传你的事,哈哈……”他只是转了一下脖子,随后又扭回去,并没有回答我。终于在我心里快被他的坐姿难受死的时候,他扭动他没有一点肉的屁股,十根手指搂在一起,低着头回答地面:“没有什么假不假的,你信就是真的,你不信就是假的,我觉得挺真的嘿嘿”,他皮肉不惊的回复让我感觉到皮惊肉跳的意外,就像早上的枫树叶被风刮下来,慢慢悠悠的绅士落地,“你想听,我就给你讲讲,我妈说,今天让我给你讲故事……”我虽然脑子混染的像一摊黄泥,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我看着他眉毛终于和嘴角配合起来有了一次正常的笑,并没有出声打断他,自己转身去了后厨续了一缸子茶水,顺便换了一遍茶叶。我像是七十岁的老人坐在电视机前,翘起松脆的膝盖,端起听闲话的二郎腿。我拿起茶缸狠狠地抽了一口毛尖水,生怕烫醒这个讲故事的人,门口有车骑走了一车轱辘风,从他细白的嗓子眼里,好像一阵风箱在拉动,煽吹年月里老故事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