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哪一部,功夫熊猫主题旋律都是「追寻你是谁」。讽刺的是,这个主题也许正是当下中国人所最亟待探索的话题。功夫熊猫3也给出了自己的解读。
回到1的时候,太郎越狱,师父慌忙去山顶给乌龟大师报告消息。乌龟大师这样说道:
他们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意外。
这句话意味着乌龟大师对于『因果』的洞察。
有言道:『舞台上的角色都有着自己的命运。台下的观众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舞台上的角色有的自知,有的不自知。唯有舞台上的演员,也许是最深知角色命运的人,但却毅然忘却,投入到舞台当下的那个未知的生活之中。』
所以,乌龟大师一句话就显示了他是最有智慧的人。他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意外。他还很可能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但他只是不说。(往这个线索未免落入『黑客帝国』的俗套,且打住。)
了解『因果』并不是为了被命运所压垮,而是像台上的演员,所要做的是投入到现在,揭示这个角色真正的命运和生活,演化出『因果』的真相(原本的样子)。
继续看对话。
很多道理都明明摆在面前,但就算我们被告知多次,哪怕是被感动多次,却并没有真心懂得。
熊猫阿宝对功夫除了崇拜和向往,他对自己其实一无所知。与其说是喜欢功夫,有时候不如说是喜欢成为英雄的感觉。他就像是一团纯净的欲望,一团在宇宙里飞行的惰性。他等待着发现自己,也等待着发现自己的人。 他有时甚至并不了解,自己很擅长做面和吃包子。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只是个孩子。
师父是有功夫,有知识,有阅历,有教学经验的人。他知道自己所承担的责任,也懂得什么是「控制」。为了达到一个目标——比如选出神龙大侠,他十年如一日地教导子弟。为了保护村庄和平,他第一时间告诫监狱加强警备。
他是全剧里最缺乏『内心平和』的人,从头到尾都表现出这一点。他也是剧中经历和感情体验最为丰富的一个人:他困惑,他震惊,他愤怒。他经历了和太郎的亲密岁月,也历经了亲人的背叛和别离——那是一种无尽的悲楚还有绝望。一句话:他是剧中一个标准的,普普通通的成年人。
乌龟大师是一个既有高超战斗技术,又富有通达智慧的老人。他的智慧远远超越于前两人之外。他知道过去和现在,也知道现在和未来。
他继续说道: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解释,向师傅阐述这个世界关于『因』和『果』的基本规律:『控制只是一种幻觉。』
师傅表示不服,因为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可以控制些什么』:
乌龟大师表示很有耐心。
乌龟大师是个高人,我们就不好意思说他在偷换『控制』这个概念,因为他所说的控制和小熊猫师傅所说的『控制』并不是一件事。只能说,他在用比兴的手法跟师傅解释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很简单,你可以控制。比如什么时候浇水,在哪里种树。但是对于一颗种子这么复杂的生命体,『控制』就慢慢变得无效。
因为一卷『失控』,一个叫做凯文·凯利的外国人在中国曾被奉为先知,现在又被很多人视为神棍。但正是在这本书中,他如此写到:『也许生命本身,就意味着失控……(大意)』。
按照这个解释,人工智能要成为真正的生命,它就必须走向失控,人类必须放手。但目前来看,人类对此感到害怕和恐惧,是不干的。说远了。
从乌龟大师的角度来看,一个万千风华的桃树为什么想要成为一颗梨树或者香蕉树,这是令人困惑和惊异的问题。他向师傅说的就是这件事。
然而,道理优雅美丽,现实却很残酷。
师傅有绝妙的反击:
这句话翻译过来是说:『你行你上!老子不干了!你让桃子去打!』
但师傅迫于中国传统文的影响,他说得很委婉。他说:『桃子不能打败太郎』。
师傅等于在说:『你去打倒太郎,别让我承担这个责任,我就去种桃树。』
按照现代人的逻辑就是说:『你给我一个亿,我就去活出我自己。否者别在那里瞎 BB。』
这招真是难以招架,不好回答。
面对压力,困境,拥有对于自我技能的了解,对环境和未来的预期。再次显示出,小熊猫师傅是一个非常标准而成熟,拥有自我的成年人。
到这个地步,你想象一下,一个乌龟(超我),一个师傅(自我)在脑海里对话,没熊猫(本我)什么事儿。
熊猫表示又被无视了。
这不能阻止乌龟把熊猫继续比作桃子:
师傅快要哭了。他可能觉得乌龟大师又在耍流氓:
师傅是个勇于求问,愿意求问,迫切寻求解决方案和寻求帮助的优秀成年人。
乌龟大师祭出了终极大招:
然后——乌龟就跑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乌龟大师,可能师傅早就一个劈腿过去了:我让你在这里装*!
然而现实是,小熊猫师父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无人的高岗上,独自承受所有的压力。而熊猫此刻正在厨房里给其他五侠下绝世好面。
我们来回放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超我对自我说:『也许本我可以(做得到)。』
超我对自我说:『如果你愿意去引导那个本我。』
自我哭了。
自我表示不知道该怎么办。
超我说:『你只需要相信』。
超我说:『你必须要相信……』
然后超我就跑了!
自我被留在这个世界,独自面对这一切。
好吧,至少是和本我一起被留了下来。
虽说『功夫熊猫』的主角是有理想有能力有运气的好青年熊猫阿宝,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师傅才是面向所有成年观众的隐喻——是暗线中的主角。
自我有技术有经验,受过专业训练,经历过风雨,经历过挫折。面对压力,他表现出正常的困惑和一筹莫展,并且努力寻求解决方案。然而,他有一个巨大的问题,这就是:他有一个猪一般,好吧,熊猫一般的队友——本我。
这个本我好吃懒做,每天睡到日照三竿,靠老爸叫醒过活,爬三层楼梯就气喘吁吁,每天都梦想着成为盖世英雄,但却胖到连自己的脚趾都看不见。唯一的工作技能是做得一手好面。擅长睡觉、做梦还有吃包子。
自我的问题在于,面对这样一个本我,面对太郎的袭击和村庄的存亡,该怎么办?
自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是个意外!
这个我不!属!于!我!
否认!否认!否认!
愤怒!痛苦!不解!
回访一下师傅的原生台词:
自我说:我的本我应该是老虎。或者猴子仙鹤螳螂蛇。最不济也应该是小豹子,就算邪恶又如何?至少足够强大。
一个正常自我应有的自然反应,内心的冲突到这里清晰可见。
功夫熊猫的世界运气很好。有乌龟大师这种神级角色存在。
乌龟大师在选择神龙大侠的时候就说过:
『别忘了,师傅。我为你选出的神龙大侠,不仅仅可以为村庄带来和平(Peace),也会为你带来平和 (Peace)』。
这表明,超我太知道自我的想法了。他对自我的痛苦洞若观火。他知道自我内心的彷徨和失落,也和自我一起度过艰难的岁月。他知道自我的内心的不平。乌龟的每一个眼神和用词,都透露出了这一点。他知道,他理解。
在劝说往往没有意义的时候,有意义的是做出实际改变。于是在剧情的一开始,乌龟主动找到师傅,告诉师傅:我有一个预感,我们需要找到神龙大侠。
而乌龟大师所选出的神龙大侠,不是别人。不是力沉势猛的老虎,也不是古灵精怪的猴子,也不是翱翔九天的仙鹤,也不是宛若游龙的蛇。也不是力拔千斤的螳螂。
正是师傅最不想接受的:熊猫。
此处应有五秒暂停。
重要的话不用说三次,只需要再说一次:
『别忘了,师傅。我为你选出的神龙大侠,不仅可以为村庄带来和平,也会为你带来内心的平和』。
『这个神龙大侠,不是别人。』
也许当时,乌龟正这么想。
『不知你是否理解到这一点了呢?师傅?』
我们不得而知。
总结下来,乌龟的建议就是这么4句:
『也许它可以。』
『如果你愿意去引导他,去教育和抚育他。』
『你只需要相信。』
『你一定要相信。』
看上去毫无建设性的剧情和对话,却是无可避免的结论,没有别的选择。
除了熊猫(本我),师傅(自我)并无其他人可以依靠。
若要依靠,只能相信。
后来,阿宝领悟了『我就是我』的奥义,打败了太郎,维护了村庄的安宁,也为师傅带来的平和。算是烂大街剧情。
相比之下,上面这段教科书式的心理疗程要出彩许多,可见在整个功夫熊猫1里,阿宝都只是一个配角,真正的主角是乌龟和师傅。
乌龟大师说完四句话就走,深藏功与名——乌龟知道一切。
然而,我们的现实生活却在继续。
乌龟大师已经把话说完。
屏幕前的师傅,你的神龙大侠可安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