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老屋总是作为一种模糊的幻象带着雨声入梦来。从奶奶那一辈起,老屋就成了为我们遮风避雨的地方,到现在,它已经屹立不倒好多年了。我担心它在雷雨之夜是否依旧安好,害怕它哪一天撑不住了倒下来,更害怕它还未寿终正寝就被人暴力地拆毁。
老屋是真的老了,斑驳的墙上露出或深或浅的裂纹,墙上的贴纸亦泛着岁月陈旧的暗黄色,只有小时候用粉笔写的幼稚字符还依稀可辨。偶尔推开木制的门走进去,还会听到“嘎吱”一声,一楼与二楼间石块搭建的楼梯,走上去时可以感觉到脚底的松动。
犹记儿时,我和姐姐妹妹们在老屋玩捉迷藏,我们可是把老屋角角落落都藏了个遍,我们能叫出连大人们也不知道的所在,看他们被我们弄得晕头转向,我们在心里偷着乐呢。
还未搬离老屋时,我们每年中秋都在老屋度过。天还未黑,月亮只是隐隐的一轮时,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已经七手八脚地把桌子,椅子搬到院子里,就着暗暗的光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起来。奶奶端着装月饼的盒子和一大盘瓜子花生过来,摆放在我们面前,和我们一块儿围坐着,柔和的月光洒在她和蔼可亲的脸上,显得幸福又安详。
那时的人们不习惯晚睡,晚上9点多我们就熄了灯,上床睡觉了。睡觉之前,奶奶照例要给我们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童话故事她都记得特别清楚,讲起来也有条不紊,生动有趣。“我们那会儿物质条件匮乏,书都是稀有物品,奶奶有一本书都会反复读好几遍。”我记住了奶奶的话,这可能是我最早想要读书的愿望的来源吧。
安静的夜里,奶奶说熊家婆咬小孩手指的声音像吃胡豆一样清脆,我吓得瑟瑟发抖,想着千万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即使她自称是你的外婆也不要。
乡下的夜是漆黑一片,清冷的月光穿过枝枝娅娅的玫瑰花树从窗外照进来,影影绰绰,森森然的,似鬼影幢幢。
奶奶又讲起了望娘滩的传说,传说那个儿子离家的时候一次次地回头看,足足回了二十四次,让我心头一震。“姐姐,姐姐。”没人理我,姐姐发出安详的鼾声,呼吸舒缓又沉重,她总是最早入睡的那一个。“奶奶,再讲一个吧。”“奶奶的故事也不多,留着以后慢慢讲吧。乖孩子,快睡吧。”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起身拿着手电走了出去。外面繁星满天,这是城里难得一见的。我拿着手电筒向天空照去,我手中的光仿佛以光年的速度穿梭,替我给群星打了个招呼。夜好静啊,这村子都还在梦乡呢。兜转了一圈后,我回去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关于老屋的美梦。
老屋后院里有一棵又高又粗壮的柿子树,它有多高呢,小的时候我以为爬到它的顶端,就可以随意把天上的云扯来吃。只可惜我不会爬树,没办法亲自去实践,于是一直对柿子树抱着幻想,觉得那是仙境之桥。
虽然这个想法最后破灭了,但说来也奇怪,这柿子树真真是通人情,有灵性的。我们还在老屋住时,它每年秋天都会结满满一树的柿子,沉甸甸的,时不时还会掉一两个下来,“啪”的一声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摔得稀烂。柿子树下,大人们用长长的竹竿摘柿子,我们姐妹几个享受着美味的柿子,黄黄的汁水滴下来,脸弄得像个小花猫。但自从我们搬走后,柿子树一年年结的越来越少,渐渐地,成了棵不结果的柿子树。竟连它也现出一种老态了。
离开既久,不免对老屋有些眷恋。前些日子,又回老屋看了看。老屋的前院已经杂草丛生,无从下脚,看来老屋已成了贼也不会光顾的地儿。进入厨房,从前浓浓的呛人的烟火味如今是想闻也闻不到了,房梁上爬满了蛛丝,空气里充斥着扑鼻而来的沉闷不洁的灰尘味。后院也没好到哪儿去,围墙已然坍塌,人们想进就进,虽然没什么好东西,还是可以用石子打几个橘子回去吃。
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屋破败到了如此地步,却不能为它做点什么,仿佛我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叹年华,叹年华,只叹年华付水流。
怀念故乡的老屋,祭奠已逝的童年。
(谨以此献给我的家人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