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贫苦人家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觉得同样出身的男生更靠谱。
所以当周围的同学都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小梦接受了蝈蝈,拒绝了蟋蟀。
当时蝈蝈用一张红纸剪了两个小人手拉手,在男的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在女的后面写上小梦的名字,悄悄地塞在小梦手里。
而蟋蟀则在女生宿舍楼下点上一圈蜡烛摆上一个心形,把自己围在中间,左手一大捧玫瑰花,右手拿着麦克风使劲喊话。
两旁的宿舍楼都轰动起来,纷纷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年轻躁动的心一找到点宣泄的出口,就能像火山一样爆发,地动山摇。
我们在宿舍楼里撺掇小梦,要把她押下去。
小梦喃喃地说:“我的外婆年轻的时候嫁给一个知识分子,生下了一双儿女,后来被抛弃,连孩子都没捞着。
后来嫁给了我现在的外公,外公很穷,但是对外婆很好。”
我们不听她扯淡,继续押她。
小梦继续和尚念经:“我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富家子弟,那个富家公子出轨还家暴,被迫离婚,后来嫁给了我的爸爸,爸爸很穷,但是他俩很相爱,过得很幸福。”
我们还要押她的时候,发现了她手里的红纸。
于是我们只能乖乖放手,人家已经心有所属,虽然蟋蟀长得帅家里又有钱,但是我们不能棒打鸳鸯。
两旁宿舍楼起哄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宿舍楼熄灯了,蜡烛的光芒也熄灭了,留下蟋蟀独自一人站在楼下,萧索而凄然。
蟋蟀跑去灌了两瓶啤酒,打了一夜的CS。
第二天,蟋蟀红着眼睛托我把一个装着项链的首饰盒带给小梦,小梦随手把它丢进了抽屉。
而不像影视剧里一样,带着轻蔑的表情高傲而决然地丢进垃圾桶。
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的资格暴殄天物,毕竟那条ctf的铂金项链,标价两千多。
小梦和蝈蝈去食堂吃饭。
蟋蟀端着盘子蹭到我们这桌,用眼斜瞥着他们,龇着牙鄙夷地说:
“两个人,一个素菜,能让我的女人吃好吗?”
我们笑他:“蟋蟀,你不是说从来不吃大锅饭大锅菜的吗?”
他“切”了一声:“我口味变了还不行啊?”
小梦和蝈蝈去图书馆自习,蟋蟀也带了几本书甩到我们旁边的位置上,用手支棱着脑袋摇晃着二郎腿,将整个脸都朝着隔了几排座位的小梦。
突然,他咬牙切齿地说:“天气这么热,不会给我的女人买一台桌面小风扇啊?”
我们朝他嘘嘘:“你个纨绔子弟,你是个追踪狂啊?自己不学习就不要打扰我们好不好?你见谁的桌子上有小风扇啊?”
蟋蟀总是在不停地抱怨:
“衣服都这么旧了,不会给我的女人买点新的啊?”
“鞋子都快磨得没底了,不会给我的女人买双新的啊?”
“包包都掉皮了,不会给我的女人买个新的啊?”
“你这么穷,能让我的女人过好吗?”
蟋蟀总是不停地给小梦送东西,衣服鞋子包包。
小梦总是随手丢进衣柜,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
转眼大四就要结束了,照例要进行毕业体检。
体检结果快出来的那天,小梦被辅导员单独叫去了。
回来的时候,小梦的眼睛像两个桃子一样肿得通红。
她被查出有一型糖尿病,这种糖尿病绝没有可能治好,需要终身服用胰岛素才能存活,而且还可能影响下一代的健康。
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疾病的我们都被吓懵了,只会搂着小梦的肩膀一起哭,连安慰都不会。
毕业在嘶吼中、搞怪的学士服照片中、簇拥着四年没见的校长又亲又拍照中结束了。
当我们头上的穗子被穿着大红大黑的大袍子的陌生导师从右边拨到了左边,我们收拾起行囊各奔东西。
两年之后,小梦发来邀请:我要结婚了,你们通通都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一直以来担心小梦的病会让蝈蝈却步,因为我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我深深理解穷人家的孩子面对疾病时的艰难与绝望。
当我们赶到婚礼现场,发现新娘旁边款款走出的新郎竟然不是蝈蝈,而是蟋蟀!
我们尖叫、惊呼。
新娘满脸幸福,新郎将目光扫向我们,得意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婚礼结束后,我们纷纷围住新娘要真相。
原来,毕业之前,小梦和蝈蝈就约好要一起去上海。
毕业之后,他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约好几天后在上海的东方明珠见面。
可是,小梦在东方明珠前等了好些天,没有等来蝈蝈,却等来了蟋蟀。
“我打电话给蝈蝈,他的手机已经永久停机了。”小梦幽幽地说。
“他这个怂包,一点小病就吓成这样,连当面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在旁边忙着送客的蟋蟀突然嘀咕了一句。
小梦轻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蟋蟀的爸爸本来想让蟋蟀一毕业就回去给他帮忙,为继承他们的家族企业做准备。
蟋蟀直接说:我要去上海,我的女人在上海!
妈妈很高兴,原来儿子谈恋爱了,就全力支持,还说服了他爸爸。
后来蟋蟀开展自己的追踪狂属性,在小梦公司附近找了另一家公司,在小梦租住的小区里头租了另一套房子。
蟋蟀每天都去小梦的公司堵她,死皮赖脸地接她上下班。
小梦说:我有病,你知道吗?
蟋蟀说:不就是糖尿病吗?我爸爸就有糖尿病,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梦说:我得的不是普通的糖尿病,蝈蝈就是因为这个被吓跑的,你知道吗?
蟋蟀说:不就是一型吗?大不了我们不要孩子!
小梦哭了,蟋蟀趁势搂住,让她把鼻涕眼泪都抹到自己的阿玛尼T恤上。
蟋蟀跟父母说要结婚了,他妈妈辗转打听到小梦是个一型糖尿病患者还不能生孩子,又开始催命似的要把儿子叫回去。
蟋蟀索性不接家里电话了,母亲只好飞到上海来找他。
一见面就赶紧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说:
不就是一型糖尿病吗?
我们听医生说了,只要好好注意,可以要孩子,也不会影响孩子健康。
父母同意你们结婚了,这张卡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房子钱。
蟋蟀在旁边贼贼地笑了。
我们拿桌上的糖果丢他:“你这个纨绔子弟,除了啃老,你还会干啥?”
蟋蟀双手接过糖果,笑嘻嘻地说:“这叫做充分利用资源,不懂了吧?”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小梦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其实,他在宿舍楼下点着心形蜡烛冲我喊话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只是……”
只是,当时蟋蟀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跟自己内心的勤劳苦干、踏实稳定的设定相差甚远。
只是,担心自己会像外婆和妈妈一样,因为长得漂亮而嫁给不同阶层的人,再遭遇无情的抛弃和背叛。
这时,我发现小梦锁骨上亮晶晶的东西,正是当年蟋蟀送给她的项链。
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珍藏着蟋蟀送给她的所有东西。
穷人家的孩子,因为从小受尽了没钱的窘困,背后往往有一整个家庭,期盼着他出人头地,领他们走出底层炼狱般的牢笼。所以当不幸突如其来时,需要花费更多的力量去对抗。
富人家的子弟,从小生活富足,手里有资源、背后有支撑,所以能更有底气,更加任性地追随内心。
但是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在爱情面前,又哪有什么阶层之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