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反正大家都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今天抹着眼泪挥着拳头嘟囔着要找老师告状,放着狠话说“我再也不跟你玩了!”隔天就都尘归尘,土归土,留着鼻涕你推我攘地一起玩弹珠去了。
有一次,一个男病人初来乍到,情绪不稳,和另一位男病人有点口舌之争,最后,他盛气凌人地插着腰大放厥词:“你别让我再看到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结果,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病院的活动范围就这一条走廊,大家每天来来回回地走,俩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所幸,俩人因为“大宝天天见”,见着见着也就冰释前嫌了。
【吼叫】
还有一次,弟弟发病,不明就里的我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他瞬间从床上原地蹦起,指着我大吼大叫,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窜。
正当我在床上思来想去、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惹他讨厌了的时候,他唯唯诺诺地走进来,低头跟我说他发病了控制不了情绪,希望能求得我原谅。
我忙摆手说没事没事,他就涨红着脸问我:“姐姐会讨厌我吗?”
我立马答道:“怎么会!”
但他仍然不停地解释着他真的不是有意的,边解释边回头,一条3米的路走了快半小时。
【解脱】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都最不愿意伤害别人,但哪怕再谨小慎微,也抵御不了疾病的力量,而违背本心地去刺痛别人。
没有人会穿过我们本人去怪罪我们的病症,也没有人理所应当要承受我们那些兜不住的爆发和情绪。
所以我觉得,明明病灶才是十恶不赦的始作俑者,却为什么要身为傀儡的我们来背锅,这对我们和我们身边每个人来说,都太不公平了。
因此,我很庆幸,有些人能审时度势离开我,这对我,对对方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舞台】
病院像个“乡村大舞台”,倘若你有什么才艺,完全可以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观众、赞美和掌声。
每一天,不同的节目轮番上演,今天阿姨们一起唱《黄梅戏》,明天我和小浣熊一起《勇气》Live,后天男女合唱《My heart will go on》,还有什么口琴啊、太极拳啊、竖笛演奏啊,都能赢得满堂喝彩。
除此之外,我们的病院还每天都在上演《相亲才会赢》,各位百无聊赖的叔叔阿姨天天忙着给病院里的单身亲年做媒拉红线,我、ED、阿凉等小年轻都没能逃得出他们的“毒手”。
【老师】
病院里的人们都非常有意思。
我在《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正文里曾提及一位英文老师,前期因为气场志趣不同,我俩矛盾不断,冲突得很厉害。
但后来,我敬佩他的才学,他欣赏我的文笔,我俩莫名其妙就开始惺惺相惜起来,凑在一起就聊《简爱》《飘》《傲慢与偏见》什么,聊得愈发投机、热火朝天。
虽然他依然控制不住随时随地高歌的冲动,好几次把昏睡的我从凌晨的美梦中震醒,但我后来发现,他其实并不快乐。
有一天,我、他、ED正聊着中东地区纷繁复杂的政治问题,说到“peace&love”的时候,我看到他目光里突然有一种捉摸不透的神情,有一种望到了很远的远方的那种望眼欲穿。
后来,我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轻笑着感慨:“没有一个人懂我。”口气里带着一种自嘲的意味。
我装逼地拽了一句英文:“Why?”
他问:“什么?”
我说:“You always look unhappy.”
他突然眼睛闪出光亮,像找到精神寄托似的回我:“或许,只有你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