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支教已经结束,孩子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七月初,我还能保持每两三天里记录一次点滴琐事,无奈最终依旧被懒惰打倒。也许忙乱是一个原因,但那更多的还是借口。
回家之后,我深感有必要记录下这太不平常,至今最有意义的一个月,趁着记忆还算鲜活,我想尽可能多的写下那每一点细节。说来惭愧,支教结束已经三个多月了,才想着还有一篇未完成的“作业”。
初入儿童村
2017年7月4日中午十二点多,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学校的班车已经下班了,拖着超级重的24寸大箱子从寝室走到集合地校门口,几乎走了半个小时,一身汗。一起去支教的小伙伴照理说已经见过三次了,培训会,破冰撸串,讨论细节,只是脸盲的我还是不敢对着校门口站着的人打招呼,生怕认错了人。人来齐后发现大家的记忆能力不相上下,也就不怎么尴尬的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火车上是漫长的十五个小时,绿皮车,硬座,过道里挤满了只买到站票的人,每个人都有大大的行李箱,最后只能放在座位边上,我们连脚都伸不直。第一次坐绿皮车的兴奋在头一个小时就被消磨掉了,狭窄的桌子甚至连扑克牌都无法进行,和一起去的小伙伴也不过刚刚认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来想起来,那真的是尬聊。
前半段旅程虽说不怎么有意思,到底嘻嘻哈哈看看风景也就过去了,也在极小的桌子上打了一两个小时牌。大约十二点前后,火车出了浙江省,连手机都只能战战兢兢地玩了(我们大部分都是省内流量,一出省连流量都捉襟见肘),于是开始睡觉。只是,明亮的灯光,嘈杂的环境,加上无论怎样都不舒服的坐姿实在令人难以入眠。一个晚上下来,真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五点多天亮了,大家也都干脆不睡了。
火车上看日出倒是个不错的选项,比我们后来去庐山特意去看的都要美。
终于熬过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火车站,六七点的样子,太阳已经毒辣的很,却看见四个孩子穿着橙色的衣服,拿着横幅欢迎我们的到来。火车晚点了一个小时,想必他们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了,那岂不是五点多就起床了,刚遇见孩子们的我们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升起好几丝愧意。
今年暑假,儿童村来了百来个孩子,负责人是一名志愿者,就是孩子们的大家长,我们都喊他老爸。老爸开着车把我们一行十几个人从火车站接到了儿童村,是一幢楼房的三四两层,三楼有三个教室和一间办公室,四楼是厨房餐厅和几间寝室。孩子们似乎早已在楼上翘首以待了,一看到老爸的车开到楼下,不等我们出门,就一窝蜂的跑了下来。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这阵仗,平时最多和一两个孩子说说话,一下子一群,大家都不知如何反应,这些孩子们都特别热情,两三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拎起我们的行李箱就往楼上走,喊都喊不住。
儿童村经费有限,一共只有两个空调房,老爸特意腾出来把一间作为了女老师的寝室,还有一间是办公室,就成了男老师的寝室,他们在地上打地铺睡。本以为总是没有空调的,反倒比预想条件好了不少。安顿好行李不过九点前后,大家都还饿着肚子,老爸客气的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粉干,那东西比粉丝细,更有嚼劲,以前在家到是没吃过,十分入味,只是老爸太过客气,大家看着自己眼前碗里堆得跟山一般高的粉干,只得埋头苦吃,第一天来又不好意思剩饭,虽说它好吃,但吃完可把我给撑着了。
我们住的房间里有六张床,还没铺上任何东西,地上也脏乱的很,于是吃过早饭就开始拖地,铺床,晒席子。孩子们还没来齐,不过二三十个的样子,偶尔会跑到房间里瞅两眼,又害羞的跑开了。
第一天不用上课,收拾好房间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似乎感觉自己坐在床沿上打了好几个瞌睡;下午,老爸请了医护人员和交警给孩子们上安全健康教育,理论上,我们都应该去的,可是听着听着,大家都熬不住栽倒在了桌子上。心里一直跟自己说,不能睡,第一天要留下好印象,无奈最后还是倒下去了。
对着孩子们,我也许没有天生的亲和力,一天下来,同行的志愿者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走到哪里身后都有小尾巴跟着。我有些不知味儿,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试图说上两句话。
前三天还没有开始上课,只是分配一下班级,组织一些小活动,如竞选班长安排值日之类的。可就是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也是整个支教过程中最为繁琐的一部分。
讲台之上
本来想着,支教,最重要的就是上课,其实不然。一个月以后我才发现,可能上文化课,尤其是向数学这样的正课,是支教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了。去之前,我自告奋勇的选择了授课数学学科,想着作为商科的大学生应付一下小学数学简直是轻而易举。
第一节课上了之后,我就知道错了。孩子们来自不同的年级,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和教育资源,留守儿童并不等于贫困儿童,一些孩子的父母远离家乡但依然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物质条件,而另一些可能只有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孩子之间的差距使数学课无法顺利进行。我的备课资料原先是贴近低年级的孩子,可总有几个“混世魔王”出来捣蛋,嚷嚷着把他们当成“弱智”,居然教怎么简单的内容。
第一个星期的数学课实在令我头疼,孩子们不配合,还总有人唱反调。心道,难不成我小学的班上竟也是那么难管,回想起来似乎正是如此,只记得老师总会在一节课上停多次强调纪律,而我们也总是屡教不改。小学生没有纪律意识倒也正常,只是轮到自己头上着实有些郁闷,辛辛苦苦备课的资料却是一点用场都没有发挥出来。
后来我开始坐在教室里听其他志愿者上课,不得不说如语文英语之类文科类的课程反倒不易受年级和知识面的影响,就想着下次让我选我是不会再选择数学了。在后几个星期里,我便不再教他们课本上的内容,可能是玩数学小游戏,可能是做一些趣味数学题,亦或是算算二十四点,这样相比下来,孩子们的兴趣大大提高了。
想想也是,支教不过个把月时间,文化课水平又怎会增长迅速,倒不如拓展一些课外知识,培养他们对数学的兴趣甚至提高数学素养才是王道。本以为这样的方式只适合于文科类学科,没想到那么理科的数学也是如此。
在最后要走的那天,一个五年级的小女孩递了一张卡片给我,上面写着“我原本以为数学十分无聊,没想到数学课也可以那么有趣……”
这样的话,可以说是对我这一个月来教学方面最高的评价了。
孩子们
村子里一共有一百名左右的孩子,大约有五六十个孩子晚上也住在那里,大部分来自贫困山区和附近的留守家庭,也有老爸多年来一直亲自照料的孩子,小的不过五六岁,最大约初二的样子。
住宿条件十分艰苦,与我们房间同样大小的屋子里,住着十几个孩子,有些甚至只能打地铺或是两三个人挤着一张小床睡。七月中下旬尤其闷热,开着窗也透不进凉风,老爸想着让孩子们去教室里打地铺,却又怕受凉了,最后只能继续承受那股热浪。这滋味在一个停电的晚上也让我们尝到了,整整一个晚上难以入眠,不停地冒着汗,非得手里拿着把扇子,扇到累了才好。
拥挤的环境最怕生病,但感冒发烧依旧席卷过来。七月中旬的时候,陆续有孩子开始发烧,最开始两三天一个,后来是一天两三个,弄得大家人心惶惶。那段时间是最累的时候,不仅身体累,心也累,我们做什么事情都变得无从下手。整个儿童村里除了还在上班的老爸,几个做菜的阿姨,和偶尔出没的不同地方来的志愿者,就只有我们十三个大学生了,可能是感冒传染的过快,十三个人中有一半也相继中招。好在大家相互帮忙,一个星期之后,也恢复了常态。
七月中下旬,我们大多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他们从最开始什么的都不说,变成了一个个小话唠,只要出现在视线里,总会有人扑上来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吃完晚饭,我们会带着孩子们去楼下的空地打羽毛球,玩游戏。这时候老师变得特别抢手,我时常被拽出去躲猫猫,或是把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举高高,连上楼都是每只手拖了两三个娃。其实孩子们大多在吃晚饭的时候洗了澡,但也压不住他们爱玩的天性,多半最后满头大汗得回去,洗不了澡了也不难受。却也不能说洗完澡的不许玩吧,那恐怕没人愿意早些洗簌了,两个洗澡间到半夜也洗不完这几十个泥娃娃。
还有些时候,会带着大孩子去不远处的广场,他们最爱跳舞,跟着一个幼儿园阿姨编了一首歌。每次音乐响起,无论手上在做什么都会立刻停下,自觉站好队列,比喊什么都管用。刚开始我们暗地里嘲笑这舞充满了魔性又洗脑的乡土气息,但总会跟在孩子们后面一起学,最后大家都对这舞熟悉的很,我们也几乎有了音乐一起就立正站好的条件反射。
再见儿童村
最后一个星期,正常的课程已经停止,我们要办一场晚会,作为我们最后的闭幕。十三个人都没什么举办大型晚会的经验,看着老爸为我们争取来了一个饭店的宴会厅,不禁有些紧张,就只得硬着头皮上。
节目比我们想象的丰富,也是源于孩子们的才艺比我们想象的精彩,想着我小时候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台,他们倒和我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争着抢着表演。
那场晚会,请来了所有能到场的家长,附近的乡亲们,还有各位爱心人士爱心企业。彩排过好几遍,依然担心会不会有哪些地方出错,结果到是意外的令人满意。合唱,独舞,小品,手语,朗诵,节目也算得上丰富了,没想到我们这群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也办出了一台像模像样的晚会。
晚会九点多结束,而我们一行人将在十一点多坐火车离开,时间仓促。最后一天的白天开始整理箱子,房间门口,办公室门口被围地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拿着贺卡和纸笔的孩子,又要送礼物,又要问了我们的联系方式去。前几天为了晚会忙得连轴转,到这时才感觉到,我们好像要分开了。
做饭的阿姨说,去年来过的学姐学长们在最后一天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和孩子们抱作一团。晚会结束,投影仪上放着一个月来的影片,配着背景音乐,我们一行人站上舞台鞠躬,还没直起身子,乌压压的孩子们就跑了上来,拦住我们的去路。要去房间里拿行李了,可大家都堵着,本应该去洗澡的孩子赖在地上不走,平时最不乖整天被教育的孩子反倒嚎啕大哭起来,连板起脸来轰他们去睡觉也没有用场了。
我们最后还是拨开人群走了,和来的时候一样,几个孩子趁着我们不备抬起箱子就往楼下跑,不过这时已经没了来时的无措和不好意思,因为我们都是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