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
我第一次见人染黄毛,是在初中。
那是个炎炎夏日,我们一群不怕热的小鬼在操场上打球。说是操场,有些言过其实,那不过是块略显平整的泥巴地,外加些杂草,卡在两座教学楼之间。
记忆似乎吞噬了当天的温度,但那抹黄头发却令人印象深刻,两个染了头发的女同学从操场边走过,有说有笑,在那个夏日午后。
球也不打了,我们干脆凑在一起,谈论起那两个女孩。和大多数剧情不同的是,我们谈论的并不是她俩长得如何,黄头发又怎样怎样,而是一致略带鄙夷地判定道,她俩是学校里的女混混。因为在我们这样的乡镇中学,只有混混才不好好学习,干这么出格的事。
持这个观点的不仅仅是我们。毕竟,那天下午,“女混混染黄毛”的爆炸新闻就在各班传开了。大家听闻这个消息的吃惊表情,不亚于谁和谁早恋了,谁又在昨晚的群架中被送往医院了。
临近放学时,教务处老师在广播中点了那两个同学的名字,并让她俩放学后去趟教务处。后来得知,我们教务处主任亲自领着她俩去了趟街上的理发店,把黄毛染回了黑毛。
再后来,学校出台了一个规定,学生一律不准染黄毛。
网吧
乡镇中学三大害,网吧打架谈恋爱。
其实,在我读初中时,我们学校所在的街上还没有网吧。直到高二,班主任告诉我街上有了第一家网吧。
街上有什么新奇古怪的东西,班主任们总是第一个知道,职业习惯使然。
班主任深恶痛绝地告诉我,网吧是个坏东西,现在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学生。听说,他每天都要和其它班主任一起,在校长的率领下,连夜突击街上的各个网吧,一抓一大把。
但学生们也没有那么傻,在和老师的斗智斗勇中,他们总能发挥出无限的想象力和聪明劲。自己街上的网吧有危险,就几个人打个摩的,去往隔壁乡镇的街上上网。
我仍记得,班里有个同学,经常摊开双手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嘴里叼着个棒棒糖,一脸自豪跟围在他身边的人说:“我昨晚又出去上网啦,带劲!”然后大家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也颇为享受,许诺着下次带他们一起出去。
后来,我来北京读了大学。有天,初中校长给我打电话,问我寒假回家能否给学生们做个分享,谈谈学习的经验和心得。我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我做分享,有什么现实需要吗?
校长不好意思地告诉我,现在学生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都在玩手机,很难管。我心想,从网吧到手机,按照专业知识,这是从PC时代步入到移动互联网时代了。
坟
坟是个很有意思的存在,在农村,它是万事万物的终极解释。
看到谁家当了官,一定是老坟地好;看到谁家赚了钱,也一定是老坟地帮了忙;如果谁家有了了不得的喜事,那一定是老坟地冒了青烟。
更有意思的是,大家谈论坟都只是在背地里谈,从不当人面谈。在这户人家面前,大家都笑嘻嘻地拱手祝贺,但出了家门,就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感叹道:“还是他家老坟地好啊!”
按照这个说法,我家的老坟地也很好,因为我是我们乡唯一考上清华的人。于是我家的那块坟地现在变得非常抢手,谁都想埋在那里,似乎埋在那里就能荫蔽子孙,大富大贵。
关于坟,我们那还流传着不少离奇故事。
我曾听村里老人说,很久以前,隔壁村有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跟子孙说,他会在旷野上行走,走到哪里倒下,就地把他埋了,因为他倒下的这块地是块福地。他的子孙按照他的说法做了,后来,他的子孙确实享尽荣华富贵。
这个故事在我们那流传甚广,但我终究没有弄清楚,在现实逻辑里,是子孙的荣华富贵在先,还是老人的临终口述在先。毕竟,汉高祖刘邦还说过,她母亲梦见了和龙交配,才生下了他。
大家都喜欢逻辑,讨厌混乱和跳跃,即使看不出逻辑,也要活生生创造出个逻辑。就好比,你可能会问,你写黄毛、网吧和坟,三者之间有什么逻辑吗?我想有吧,但绝不是“染黄毛和上网吧的都是一批人,那就是老坟地不好的人。”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