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过了两周的密集注射,除了血清和消炎药,多多的咳嗽似乎是日渐消退了。男友提醒我说:“你看这两天多多是不是只咳嗽两次了?”
看着日渐消瘦的多多,也惟有肺部感染看上去症候变轻,值得我们高兴了。有一次,我看着多多像那些布偶娃娃熊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禁笑出声来,叫准备注射溶液的男友过来看,以博一笑。
却不知,这憨傻模样的多多一脸懵懂正走向病危边缘。而它眼中重视的,不过是针眼较粗的针管和好吃的餐饭而已。
血清和抗生素都已注射接近限期尾声,看着多多也不咳嗽了,男友准备不给多多注射了。而他也庆幸自己买了小儿美林止咳溶液,正感觉良好地向我邀功呢。
我也看着多多瘦弱却还精神的小身板儿,觉得可能奇迹会降临在我们身边。毕竟,犬瘟治疗已近45天。离网上那些治愈的病例,还有宠物医生所说的通常治愈时间越来越近,而该做的,我们都已尽力了。
2
没想到一次半夜呕吐,病魔之手开始伸向虚弱的多多之躯。关灯后,我听到一阵断续而剧烈,从喉头涌出的声响。有养狗经验的我,当然知道这肯定是多多呕吐了。
我还在抱怨男友给多多喂的猪肝太大,他起身穿拖鞋,准备上厕所,一脚踩在了呕吐物上。
我赶紧拧开台灯,拿出湿巾,缴了他的拖鞋,一股脑儿将鞋底污物扔进了床边的污物篓。男友回到床上,央求我替他擦了污物。他说,最近都是他在料理多多,实在不想处理现在多多周围的一团狼藉了。
本来打算忍到早上,我却心疼起久病未愈的多多来。叹了口气,我拿出足量的湿巾和草纸,一点点擦去多多垫子上、周围地板上的污渍。最后才是它爪垫和胸口的附着物。清洁完毕,我倒头就睡了。
为了防止多多半夜乱跑,我们这半个月来,用一个大纸箱挡住了多多的去路。
第二天早晨,我还没来得及叫男友起床,就看到纸箱边两滩水迹。我很怀疑是多多乱尿的痕迹。
这家伙聪明得很,我们一开始没买厕所,就让它在笼子里大小便。一度也教会它在厕所如厕。自从它生病后,为方便擦洗,又默许它在笼中如厕。之后从来没有发生它在地板上随意大小便的情况。怎么会?
我推推男友,他还没睡醒,我却要赶紧出门。我已打定主意,回来要好好教训这只越来越不令人省心的多多。
晚间归来,却看到男友一脸颓丧。追问之下才知,多多后肢居然无法站立了!难怪之前他回想娃娃熊那样趴坐在地上。
男友焦急向之前的女宠物医生求助,也上网查了相关病症的帖子。我们认为:大多是因为多多患上了低血钾症,加上之前一直以来患有贫血,所以暂时不能走路,导致乱尿了。
万幸的是,男友正演示给我看,多多并没有瘫痪,在他的帮助下,多多还是站起来,在他的口令下,沿着走廊来回跑动。
男友叹气,早说了它需要运动,你偏偏还不让它跑。现在医生都说,它急需运动康复。我一噘嘴:“你平时不看着它,它就乱跑。医生说的我才听……”男友的眉头锁得更紧,我明白,他是担忧多多的体能还能支撑多久。
而最让我气愤的是,他居然有过多多瘫痪后就遗弃它的可怕念头。我一边咬牙切齿地念着“‘久病床前无孝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一边揪着他把多多带回来的事实不放。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我也明白,如今于事无补。
3
多多不再咳嗽,也不再流清水鼻涕,看上去犬瘟症状似乎正在好转。而男友也买了营养针剂,想给它多补充些营养。买了补钾的药片,对症下药。
多多症状减轻,但胃口也在逐日缩小。自从确诊犬瘟后,我们就从一般的狗粮,换成了营养含量较高的昂贵狗粮,那时即使不加任何添加物,它也嚼得津津有味,一度有狼吞虎咽的迹象。
然而,越到犬瘟后期,多多食欲下降幅度惊人。上次一吐,引发低血钾症后,越食越少。我们给它喂各种口味的湿粮,逐渐加入补血的猪肝、补钾的紫菜、海带、菌菇等。
最后慌不择路的男友,把给狗吃的火腿肠、猪筒骨、鸡鸭肉都拌入其中,但多多没尝几下,假模假式地停下来,看看男友,再看看我。
我感觉不对,请求男友赶紧带多多去宠物医院看看,它究竟为何食欲不振,顺便看看低血钾症、贫血是否都好了?最重要,我们都想知道,多多的犬瘟病程是否结束了?
4
又拖了一天,男友下班后决定带上我和多多去医院。
在医院,医生看着瘦骨嶙峋的多多,颤颤巍巍地支撑着站立起来。他示意我还是让多多蹲着吧。看上去,兽医也很不忍心。他给多多肺部听诊后,认为多多的犬瘟并没好,甚至肺部感染比之前更严重了。
这使我们惊讶。但医生仍说得模棱两可。当男友探问,是否可下决心给多多来一针时?
医生立即摆摆手,指指楼上试图阻止:“不瞒你说,楼上人家14岁的拉布拉多年纪那么大了,还患了犬瘟,那日本人都不肯放弃。你家多多并没有全身抽搐,没到那一步,我实在没办法给它打针。”
我也想给它做个微量元素检查,医生好心劝免了。他说:“目前犬瘟病程肯定是没过。你们也来了那么多次,实在没必要乱花钱。总之,它想吃什么,都给它吃就可以了。”
这种电视里医生交代重病人家属的话,我们怎么能泰然处之。男友只好说出了我们觉得是世纪难题的问话:“那它不肯吃东西怎么办?”
医生当然指引了常规方法,能喂就喂,它爱吃的都给它试。实在不吃,那就用针筒塞进嘴里,最后一条就是去医院挂水了。而这家医院并没有挂水的条件设施,建议我们找别家。
5
回来后,血清还剩最后一针,升红素也给多多打完了。谁叫这家伙白细胞上来了,可红细胞又减少了。真是历经一次又一次折腾。
打完针,我让男友给多多喂食。他却摇摇头,对着网络游戏,避视多多。他说,让我试试,多多已不给他面子,进食哪怕一口了。
我得意地向他炫耀,多多在我手把手喂食下,尝了几口肉。尽管,它还老是吐出来。但还是吃了一点。
它撑起自己的后肢,进笼子很乖地小便了。现在进食进水少,大便几乎没有,小便也少了很多,尿片不再需要频繁换。
男友终于打完团本,盖被入眠。我问他,是不是要让多多睡在我们中间或者像有时睡在他右边?
他面露难色地问我:“要是多多它……半夜死了怎么办?太可怕了,还是让它睡地上吧。”
由于多多呕吐又尿过的毛垫子,我拖着一直没洗,看着多多瘦弱的身躯,我怎么忍心让它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呢?
而多多呼呼地大口喘着气,跑到沙发后面去。我不想让它待在那里睡。让它待在我看不见的视觉盲区,我惴惴不安。
我想起以前临时收养小狗的经验。突发奇想,我把男友拖起来,让他把阻挡多多乱跑的大箱子腾出来,在底部垫了张尿片。这样,它半夜大小便就不愁了。这纸箱,多少也能抵御些寒潮的丝丝冷意。
终于给多多做了个临时的窝。多多似乎却并不满意,它的颈就搁在纸箱上,而不是我所想象的整个蜷起来抵挡寒意。在多多的急促喘息声中,我们渐而入眠了。
6
今天是周末。昨晚倒腾累了,就偷闲睡了个大懒觉。听到多多如常的喘息,我们也就没怎么在意。
上午起身收了个快递,我继续编辑我的公众号文字文章,听到几声持续的多多叫声。因脑中盘算着怎么运营才能留住更多的粉丝,我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正发生着什么,将令我后悔不迭。
待一切归于平静。我的文字也已推送,我突然觉得空气中少了什么,静得可怕。我回头看看壁上挂钟。
原来,这两天,我们已习惯多多急促的喘息声。而此刻,在这个空间里却听不到同样频率的声音!我开始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已经发生。
我下意识看仔细,午后一点四十分。我得记住这个时刻。我鼓起勇气,向着右面大纸箱里看了一眼。只一眼,终身难忘那情景。
多多似乎是双眼紧闭,但半张着嘴。这太可怖了!我来不及推醒男友,愧疚、后悔、伤心奔涌而出,化作满溢而不能止歇的泪水,我开始出声抽噎。
想起我们刚决定给多多治疗时,男友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不是花钱花时间花精力,我们就能治好它的。
那时我信心满满,总有种直觉告诉我,多多会活下来。我也时常观想它治愈后,聪明活络地在公园草地中来回飞奔接飞盘的场景。我确定,不是臆想了别的狗,是真的它能活下来,生龙活虎的模样。
但我现在却不敢看它第二眼。它是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也许它还没死,气若游丝?宝贝,你刚才向我们呼救,你很难受,想让我们救你对吗?
我也转念想到,即使我见到它的呼救,怕是也爱莫能助啊!我又有何种神力助它渡过难关呢?即使我们相守了整整49天。也许再差一天,你就能从鬼门关渡过,但是我真的有心无力了啊!
看着男友轻推未醒仍倦怠的样子,我只能默默饮泣,独自消化这人生首次面对的人宠生死别离,也是直面亲人般关系的死亡。
男友醒来后自然诧异,有点刚醒来的懵懂,当然是不能接受多多突然死亡的正常反应。但当他终于醒悟过来,满脑袋想的都是想找个地方把多多土葬了。
我极力劝阻,上一只多多体型过小,你母亲容易处理。也担心病犬埋在土里,污染环境,引人唾骂。最重要是,我接受不了,这样看着它入土,死了还要吃大口大口的脏土污泥。它的嘴张得可大呢!叫我怎么忍心!
好在男友听了我的劝,最后我们还是联系了动物无害化处理中心,让他们上门接走。也不用留着它的骨灰,也就不用费力去念想,避免神伤。反正我自己也是要赤条条走,无牵挂的。何必牵绊住多多的一丝一缕呢!
宝贝,虽然最终你没经受住这许多的折腾与磨难。但,你已永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