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桃花

  阳春三月,正是赏桃花的好时节。桃花垄中千百枝条争先绽放,姿态婀娜跌宕,花朵丰腴娇嫩,色彩艳丽,羡煞多少少女。凡有桃花之处就有宛转蛾眉,红飞翠舞,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但再美的桃花经过初春的狂风蹂躏也终化为泥土一抔。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怎不让人悲伤惆怅!

  读《红楼梦》,感伤那“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凄美,好不容易读到尤三姐与柳湘莲,男才女貌,难得的尤三姐自择夫婿又幸得贾链掇合,暗喜有情人将成眷属。那料到,柳湘莲因怀疑贾府“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觉得住在贾府里的尤三姐也不屑为妻,索要订婚的雌雄双剑。尤三姐不堪羞辱,当自己洗尽铅华,痴心苦等的心上人冷面冷心时,她唯有以死来报自已的痴情,以彰清白! 所以,剑梢一出,鲜血飞溅,落英缤纷,匝地无声,芳灵蕙性不知何踪。“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年少时看电影《尤三姐》自刎一幕,那极具画面感的镜头深深地震撼了我,一刹那的天崩地裂,深深络下泣血桃花的印象!

  从此,总以为桃花易碎,红颜薄命。直至读到孔尚任的《桃花扇》更加深了这种感伤。秦淮河畔绮窗绿帐,檀板清歌,十里歌舞场,但在柳阴深处也有痴心男女谱写真情。艳名远播的青楼女子李香君与文人雅士明朝“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一见倾心,以扇定情,原是一段风流无限的佳话,那曾想,当扇面染上点点血红桃花,才知,这段情原只是为乱世留下见证!

  想当年,侯方域不以青楼见薄而钟情于李香君,在桃花扇上留下“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的倾慕之情。而李香君并未脱籍从良,没有媒妁之言,八抬大轿,父母主婚,连外室都称不上,只是青楼女子在秦淮生涯中的一个过程,原不仅仅是想要托付终身的,只倾慕于侯方域的人品、才学。当她接受了侯方域的桃花扇,就在心中立下了一生一世长相伴的誓言,也许下了道义与承诺。

  而当权贵仰慕她的艳名想强行占有她时,香君以乌云螓首撞向梁柱,血溅桃花扇,鲜血几点 ,是香额桃花做红雨飞落,用香君的血画成的桃花,正彰显着自已维护贞节与道义的义无反顾!这孤傲高洁、皓骨冰心的风尘痴情女子,用她的生命阐述了爱一个人的坚贞与无悔。

  但终究桃花薄命,扇底飘零。以正直忠耿闻名的复社名士大明士子侯方域终经不起功名利禄的诱惑,投靠了清廷,香君大失所望,原来自己深爱与仰慕的男子竟是个不重名节的平庸之辈,悲怒之下撕碎桃花扇,斩断情丝而去,不知所终!

  又想起了一个与桃花有关的青楼女子,又是青楼女子!南宋女词人严蕊,出身青楼,本与台州知府唐仲友也是倾心相慕,但由于唐仲友反对朱熹理学而得罪朱熹,招致朱熹恶意陷害,以“欲携以归”,“与之落籍”的罪名弹劾唐仲友,并将严蕊打入大牢。使还未明朗的情衷过早地夭折了。但即使是在大牢里,棍棒也没有使一个弱不禁风的青楼女子屈服,而是舍身取义护唐仲友清白于天下。据说,唐仲友是因一首严蕊的桃花词而赏识她的。严蕊《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严蕊多希望能有一个武陵世外桃花源来安顿她那高洁的灵魂,但终究事与愿违,从良之后还是嫁为他人妇。所以严蕊才会在走出屈辱后,发出“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的千古感伤。

  为什么一方是青楼女子,一方是文坛名人、世家公子或者正人君子,出身如此悬殊,但精神追求与气节的迥异却反而如此之大?!当正人君子的慷慨激昂豪言壮语被风吹散时,正是这些女子在默默践行着道义与责任。只能说人格的尊严与诸如社会地位、名声、财产等外在的东西无关。但有着如此高贵人格美丽灵魂的女子她们的命运却是如桃花一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残垣”!!! 怎不让人为之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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