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真是个冷到骨子里的城市

瓜瓜说,我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我问瓜瓜你知道啥是兄弟吗?

老李,你要再当我是个孩子,我会砍你哦。兄弟是两肋插刀,兄弟是快意恩仇,兄弟是你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我第一时间站在你面前与世界为敌。

我说你在哪看到的这些屁话?

瓜瓜舔舔嘴唇说古惑仔呗!丫有童年吗?

我揉揉瓜瓜倔强的小脑瓜子,不知道怎么回应。

晚饭照例。我爱吃的老虎菜,还有瓜瓜爱吃的红烧排骨。

瓜瓜分别往三个盘子里各夹了一块,然后用筷子戳着我的手:“一定要走吗?”

“南方不适合我,太热了。这里太燥,磁场不好,空气里都是浮夸。”

瓜瓜问:有一天会带我回东北吧?去看雪,吃酸菜大鹅,一起杀猪滑冰,一起在年三十儿放炮然后撒丫子在街上乱跑。

我不敢答应,“再过十年吧。”

我和瓜瓜认真的对视,很久。

看得我胯下一阵躁动。

从东北来南京那年我还未成年。

大幅的海报和川流不息的街道让我很不适应。小学没毕业,我去山东学武,那里的荒芜和老家一样。后来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会告诉别人有一段时间我在山里悟道,致使我很久都没看到繁华的星星点点。他们觉得那种少年时期真的很棒,有阅历有人生,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曾经的生活,只有那繁星下苞米垛里的蛐蛐叫声,只有厨房里土豆地瓜的香味儿。

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是多么匆匆的过客?

蠢孩子有蠢孩子的好处。在互相碾压的生活环境里,我是最自在的人。我招牌式的傻笑让我有了一群朋友,也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纨绔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有一群凤凰男之间的你死我活,大家喜欢有事儿就叫上我,说老李你看某某他妈的猖獗样子,我呲牙说何苦呢?何必呢?最后大家把手言欢一团和气,我还是坐在角落里,或者喝酒,或者更孤独。

我喜欢唱歌。也喜欢跳舞,毕竟武校出来的人,一字马啥的真的简单,别看我胖,但是有能量。

把我调到公司艺术团的时候,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想想释然了,毕竟我只是个来自东北边陲的小人物。不是我多才多艺,而是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物,可以做引玉的砖,也可以做敲砖的璞。

艺术团的团长很漂亮,气质好的很。好看的眼睛,好看的笑容。

我说我是多才多艺的东北老李,她说呵呵。我说虽然我的自我介绍很浮夸,但我真的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说,呵呵。

我不想在开场白上下功夫,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个陌生的舞台,看着舞台角落那把布满灰尘的吉他。

初中时候代表学校出去演出,我是吉他手,那会儿没发福,我把仅有的一点儿头帘甩到了天上。大一那年我唱了一首《那些花儿》,也唱了枪花的歌,英语老师在台下痴痴地笑,我第一次脸红着唱完一首歌。

那天,我在后台抚弄吉他,忽然就想起了苞米地里一帮孩崽子戏耍的故事,我唱了一首《在水一方》,领导在台下说可以可以,良久,团长也回头了,挑着嘴角,呵呵。

那段时间我很努力,刻意的和城里孩子接触,刻意的纠正他们的唱腔,刻意的和他们说一些我了解不多的乐理。

团长有一天受伤了。

后台乱成一锅粥。

大伙儿跳着脚说妈个逼的谁能跳女一,那场红旗下的舞蹈,女一除了柔软的身姿还要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我摸着腰间的擂鼓,看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要不我来试试?”

一个男孩儿大笑着说你他妈快别缓解我们情绪了,那是个女角。大伙儿好像找到一个宣泄口一样狂笑,我接着说要不我来试试吧。

台上台下,寂静无声。

我颤抖着手抹去脸上的妆容,那年我在台上抻着嘴角微笑,那年我在后台抱着被我们称为大师兄的玩偶痛哭了一场,那年,我知道了所谓的台声雷动。

后来主管文艺的副区长握着我的手说真是人才,后来后台的弟兄们把我抛上了半空。

那一刻,我以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

团长第一次和我单独吃饭的时候,穿着碎花裙子。她说谢谢你了。我说情势所逼。

那天吃的不多,我送她回家,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儿。

我对品牌不熟悉,我只知道什么味道不媚俗。

我们聊了很多,从风花雪月到田埂肥料。

她上楼的时候对我摆摆手说加油,我打了个rock的手势说嗯呐。

然后,我被这个城市又一次甩在了背后。

夜灯快熄灭了,这个城市又要跟我道别了,我在想,明天?

对了,我他妈哪有明天。

第二天醒来是被电话吵醒的,我抓起电话不舍得摔,强迫自己坐了起来。

团里又乱成一锅粥,电话里慌乱的声音朝我吼着快来,有人围攻我们,十万火急!

我在城市阴霾的天空下狂奔,我没有钱叫出租车,我只能靠着我不修长的双腿承载着我这具麻木的躯体。

团长和几个团员被围在中间,她捂着脸不吭声,看到气喘吁吁的我,咧嘴笑了笑,说以后别团长团长的叫我了,太生分,我小名叫小方。

于是,我笑着成为了众矢之的。

其实打小我想象过成为一名侠客,仗剑天涯伸张正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很英气十足那种。

夕阳下如刀刻的面庞坚毅中还带着一丝柔软,远处草房炊烟袅袅,我的女人在为我做吃食,我叼着草棍,随手舞出一道剑花,远离喧嚣尘埃,让那落落余晖任你采摘。

那天我被打惨了。

和想象中很不一样,我斯文有礼的摆开了架势,轻言承让。然后被一记飞脚踹倒在地,一群流氓无耻的喊道对方只有一个,打死他!

我在乱拳中看向了她,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嗅到了一丝忧伤。

当我躺在医院的时候,她又恢复了以往宠辱不惊的神情。

“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们为什么...”

“我给别人当小三,活该被打,我给他生了个孩子,孩子对他和我都很抵触,这几天团里太忙,恰巧孩子闲着,你们互相照顾几天吧。”

我这才注意到在房间窗前伫立的孩子,七八岁的年纪,背影消瘦,右手一直揉着衣角。

“瓜瓜,叫叔叔。”

小方招呼孩子,孩子没有回头,懒洋洋的挥挥手。

“我教育的不好,你费心了。”

小方好像并不把我当成病号,我没有拒绝,体校出来的孩子耐打,没伤筋动骨,出院只是几天功夫。

小方叮嘱几句话就离开了。

病房里冷清了一会儿,我试图找点儿话题,却不知道对一个孩子说什么好。给他讲讲农村的故事?给他讲讲我习武的岁月?嗯,这个话题一定很酷。

我正要开口,瓜瓜回头瞟了我一眼:

“哥们,有烟没?”

相处两天,发现这兔崽子很有流氓的雏形,仗着长得可爱,天天护士姐姐长护士姐姐短的叫唤,小眼睛却总是盯着护士妹子的胸脯。人畜无害的形态下隐藏着一盏禽兽的灵魂。

我说你这王八蛋心眼儿咋这么坏?年纪这么小跟谁学得一身流氓习气。

他说你个老王八羔子管得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看到我妈你是不是骨头都酥了?

我说哎呀我操小子欠打。

这厮狠狠捶了一把我裹着石膏的腿然后大声嚷着姐姐有人欺负我。

护士长大姐来到病房抱着瓜瓜痛骂了我一顿,说我一个成年人总和个孩子过不去干嘛?

我捧着剧痛的腿眼泪汪汪说不出话。

在医院的日子很无聊,小方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来探望过我俩。

我不搭理瓜瓜,他也不搭理我,每天在病房间乱窜,每次回来都抱着一堆水果。

一天晚上,我馋酒馋的厉害,腿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在房间乱晃。

瓜瓜瞪着小眼睛看着我,说老王八羔子是不是馋酒了?

懒得搭理他,我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晚。

是啊,馋酒了,也想家了。

瓜瓜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说来点儿。

我说我不渴。

瓜瓜一脚蹬在我屁股上:“谁让你解渴了?这是酒,别不知好歹!”

我接过矿泉水瓶,打开一闻,一股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

“兔崽子,哪整的?“

瓜瓜得意的说:”隔壁老头儿馋酒,家里不让喝,给我钱让我偷着在楼下买完灌在瓶子里,我看你看电视上别人喝酒直舔舌头,就给你留了一瓶。“

我揉揉瓜瓜的头,发现这孩子也挺可爱。

瓜瓜扒拉开我的手,说有个条件,你也给我喝点儿,要不我就告诉护士长。

我说那怎么行?你他妈毛都没长齐,我给你喝酒你妈不得搓死我?

瓜瓜无赖嘴脸立现,清了清嗓子:“护士...”

我捂住瓜瓜的嘴:“好,就一瓶盖!”

瓜瓜伸出两根指头。

我痛心疾首,狠狠点了点头。

那个场景很难忘,一个屁大的野孩子,一个落魄的农村青年,两个人贼头贼脑的蹲在床上你来我往,说着不符合年纪的鬼话,说着一肚子的无奈。

瓜瓜一瓶盖下肚,面色通红:“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喜欢我妈?”

我说你个小逼崽子说得对,我就是想日你娘。

瓜瓜趁我不备踹我一脚,说你知道不知道追我妈的男人有多少?看你这德行拿什么跟别人比,要钱没钱要样没样的?

我说那你希望你的爸爸是什么样?

瓜瓜毕竟是个孩子,我的话一出口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能接我上下学,能给我做饭,能带我踢球,能给我讲故事,只要能陪我,打我骂我都行。”

酒精的怂恿下,这孩子哭得一塌糊涂。我拉他进我的怀里,他没有排斥,踏踏实实在我怀里哭了个痛快。

我说小兔崽子,人生的好与坏都是均衡的,没人能好一辈子,也没人能苦一辈子,你看我,从农村来到城市,这里的人瞧不上我,但我好歹长见识了,有朝一日老子要衣锦还乡,在老家盖平房,天天杀猪吃酸菜,把我老家的哥们都叫家里,每天喝个烂醉,告诉他们,城市的灯光有多亮。

瓜瓜不吭声,我以为我说的太深奥。

“瓜瓜,给你讲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啊。”

瓜瓜捶了我一拳,嘟囔道真他妈幼稚,却没有打断我,只是用力抓住我的衣角。

第二天,我在楼下的餐馆里和厨师好说歹说,厨师终于肯答应把大勺借给我。

锅包肉很久没做了,汁收得不好,稀的水一样。但是瓜瓜还是吃的很香。

“老李,有两把刷子啊。”

我说兔崽子,以后有机会给你做大菜,你老子我手艺十里八村还是挺响当当的。

瓜瓜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了我很久。

“你这王八羔子当我爸,也挺好的。”

我愣了片刻,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过几天,瓜瓜被接走了,我也出院了,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恍恍惚惚,身边没有那个话痨精,很不适应。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常,我继续表演我的节目,再也没有机会让土坷垃再闪亮一次,但还是过得挺满足。小方对我依旧不冷不热,可我喜欢在人群里看她,或者是那天的香水太催情,我发觉自己有些无法自拔了。

我喜欢看她在台上安静的讲话,评点我们的表现,我喜欢看她偶尔微笑露出的虎牙,喜欢她把发丝挽在耳后的样子。

瓜瓜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总会在我寂寞难耐的时候发信息跟我说他妈妈穿了什么样子的衣服,说了什么话,和什么人见面,开心或者不开心。我听到这些消息就会钻进卫生间冲凉,像一只怀春的猫。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听到关于她的一切,就觉得自己也在感受着她的感受。她开心了,你会对着空气傻笑,她难过了,你会失落的不想说话。你要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只是和她说说话,就会觉得,生活原来这么美好。

再次见到瓜瓜,是在他的学校。

兔崽子在老师办公室无精打采,中年女老师推推眼镜问你是他的家长?

瓜瓜外头乜斜着眼看我。

我清清嗓子把手背在身后:”没错,我是他的爸爸!“

瓜瓜咧嘴偷笑,悄悄伸出大拇哥。

中年女老师喝了口水:”你书读得不多吧?“

我文邹邹的回答老师您何出此问?

老师叹了口气:”我不要求家长能陪着孩子学习进步,但最起码的是家长不能误导孩子啊,不是我说你啊这位家长,今天我就要说说你。“

老师拍拍桌子:”同志,你知道不知道你儿子在学校都快成魔王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掀女孩儿裙子,这行为简直是令人发指啊。“

一通谆谆教诲让我痛心疾首,嗨你个小王八蛋这么小的年纪比我还狂野,让我情何以堪。

瓜瓜一直在偷笑,我也一本正经的和老师对话,好几次差点儿笑场。

终于,老师口干舌燥,这次对话就快友好结束。可就在这时,办公室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瓜瓜和我都愣住了。

来者是小方,身边还站着一位男子,不怒而威,挺有气势。

老师:”您们是?“

男子皱眉看看我:”我们是这孩子的父母。“

彻底的乱了。

瓜瓜又掉眼泪了,他朝男子嘶吼着:”你滚!你他妈才不是我爸。“

接着瓜瓜指着我嚷着:”这个王八羔子才是我爸!“

我想我笑得一定很难看,那时的心情,无比的酸楚。

小方习惯性的整理头发,可是手一直在颤抖着,又一次,我看到她一脸哀伤。

那天又是一场闹剧,小方打了我一耳光,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到瓜瓜学校冒充他父亲。

瓜瓜推搡着小方,拉着我朝男子说了一句很熟悉的话:”老李,对方只有一个,打死他!“

谁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是瓜瓜?我?小方?还是那个看戏的中年老师?

似乎都不是吧。

似乎,也都是。

我像个笑话一样奔向了那威严的男子,为了瓜瓜,也为了小方。

威严男子很镇定,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说我的领导你也敢打?然后,我这个习武之人又被痛打了一顿。

真想不通,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人,下黑手是这么痛快。如果不是这个情景,我会以为我们有什么家仇国恨。

我又一次负伤了,这次养伤是在瓜瓜的家里。

瓜瓜在他爸妈面前狠狠的任性了一次,中年老师目瞪口呆的看着桌上的课件和水杯在办公室上空飞舞着,斯文人苦口婆心:”小朋友,不能这么无理取闹啊。“

我躺在地上咂咂嘴,看着这一幕幕众生相,心想都是他妈什么破事儿啊。

小方的家不大,一室一厅,墙上挂满了动漫海报,除了她的卧室,剩下的空间都属于瓜瓜。

这一次我和瓜瓜互相照顾,他安稳多了。坐在地毯上给我剥桔子,说老李你以前是不是跟我吹牛逼的?你这两把刷子真在武校练过?

我说你还小,真正的武者不屑和寻常人动手。

瓜瓜把桔子皮甩在我身上说你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吹牛逼这么上瘾呢?

我看着墙上的鸣人,说小逼崽子,叔是玩儿嘴遁的。

瓜瓜自理能力挺凑合,或者是平时很少有人照顾他吧。

放学以后书包一扔就下厨给我做饭,我坐在沙发上扒拉着蛋炒饭说兔崽子游戏机拿来我再玩会儿。

瓜瓜不搭理我,玩儿的投入。

小方每次回家,都给我讲讲团里的事儿,似乎那天的风波只是一场梦,醒了,也就算了。

每次我搂着瓜瓜在沙发上睡,都会仔细听她卧室的声音,猜想她是不是也睡着了。

瓜瓜骂我是蠢猪,说我不懂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我揉揉眼皮,说你个小崽子怎么知道什么是爱?

有一天,小方喝醉了。醉得厉害。手里还拎着几瓶烧酒。

“老李,陪我喝两杯?”

面若桃花,看的我心惊胆战。

那天,瓜瓜不在家。

“能听我说说话吗?”

小方问我。

我木讷的点点头。

小方自斟自饮了一杯。

问我知道南京的房价吗?

我说你这片儿不到两万吧。

小方说你工资现在多少?

我说不到四千。

小方看着吊顶灯,水晶灯缀晃的她面容虚幻缥缈。

”我刚来南京的时候,一个月两千出头,听说了南京的房价以后,真是惊的一言不发。我盘算着,两年不吃不喝,在南京也买不起一个卫生间不是?对了,你说我好看吗?“

我看着小方妩媚的眼睛,下意识的低下头。

”老李,你说我们何苦跑到这折腾呢?在老家不好吗?我是湖南人,顿顿少不了辣子,湘妹子的干练泼辣,到这里都会改变,想在这个城市上位有多难啊,那么多来这里的异乡人,都在希冀着寻找一个机会,怎么抓住机会你知道吗?“

我没吭声。

”有机会接触到所谓上层社会的人,就要盯着他们,他们言谈举止的每一个细节,都要牢记在心。现在才明白,高姿态哪是装出来的啊?有一次陪着领导喝酒,他们要我助兴跳舞,我只是唱了首歌,回来后团长痛骂了我一顿,说我不会审时度势,我委屈的回家哭了半宿,后来认识了瓜瓜的父亲,也是在酒场上,我跳了段妖娆的舞蹈,瓜瓜父亲说我眉眼之间有灵气,我就顺势钻进了他怀里,那天回家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很脏,然后又哭了半宿,那天我在卫生间里一直搓着自己的身体,觉得真是脏到骨子里了。“

我打断了小方的话:”别说了好吗,我心里难受。“

小方醉眼迷离的看着:”你喜欢我吗?“

我看着小方的眼睛,电台里忽然传来那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很应景,听得我眼窝子一热,我抱住了小方,狠狠的吻着她。

小方嘤咛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天亮了,我一夜未眠。

小方睡着以后,我去便利店买了很多酒,和看车库的大爷喝到凌晨,然后回到小方家,看着她的面容,心里疼的厉害。

天微微泛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多少人沮丧着脸洗洗涮涮,然后对着镜子傻笑一会儿,带着面具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昨天的小方很寂寞吧,今天的小方呢?

我拆下了头上的纱布,血痂被扯了下来,疼我的呲牙咧嘴。我把小方家里好好打扫了一遍。她床头柜上惠特曼的诗集我瞄了两眼,实在看不进去。客厅沙发上瓜瓜的漫画被窝整齐的摆成一摞,我留下字条,告诉瓜瓜要体谅妈妈,少犟嘴,冰箱上的贴士板上还有瓜瓜的字迹,他说老李别碰我冰箱里的西瓜,那是等着你恢复后咱们庆祝用的。

打开门,一股寒气,南方的冬天真是湿冷的厉害。

刚想出门,听到小方虚弱的声音:老李,别走。

我没有回头,提上了鞋子。

小方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求你,求求你。

那带着哭腔的呼唤,让我久久不能回神。放下一切,她也只是需要人陪的女人不是吗?

可是我算什么呢?

“其实,我真挺喜欢瓜瓜这孩子的。”

小方哭出声来:“那你不喜欢瓜瓜的妈妈吗?”

“不是喜欢,是爱,但是我对这肮脏的城市绝望了。”

从未如此决绝,只因太过失望。

从那天离开以后,小方对我的关照多了很多,我受不住这种关怀。他知道我爱吃老虎菜,却不吃香菜,她不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但却翻阅了很多食谱做我喜欢的吃食,然后在团里肆无忌惮的递给我。

后来,我和瓜瓜的生父见了一面。

很平静。

我说我要回家了。好好照顾瓜瓜,瓜瓜是个好孩子。

他笑得轻蔑,说我放下姿态来见你,你以为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瓜瓜喜欢你,我的小三儿也喜欢你。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这种货色,我动动嘴你必死无疑。

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支烟,说你不敢,我真的习武很多年,捏死你,一念之间。

他钻进车子的时候,我拍拍大衣口袋,笑得很畅快。

再后来,我和小方最后一次在舞台上合作,是一段双人舞,我抱着小方,她明艳动人,又一次,掌声雷动。

她说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湿着眼睛,说好好照顾瓜瓜。

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你对我都不好何必回头

就算是没有谁能够把自己的感情说得很清楚

每个人都追赶着自己都说不清理想与现实的梦

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意识到丢弃的越来越多

每当我想起了一首老歌 被感动得不知所措

因为在凝固的空气中依然挑动着你的脉搏

你是否还记得你讲的故事 现在还没有结果

在无边无际的人群中寻找着你曾给我的笑容

离开之前,我们三人吃了个散伙饭。

南京,真是个冷到骨子里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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