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有一种声音颇为曼妙,金属制的U型音叉(亦称震子),在掏耳师手中能够捻出“铛啷—嘤、铛啷—嘤”绵长清脆的震颤音。每个地域都有其约定俗成的独特之音,让本地人和外乡人耳熟能详的莫名其妙,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比如上海清晨倒马桶的摇铃声,北京铛啷啷板车发出的借光声,以及郑州街头卖老鼠药的快板声。某种声音一旦听惯了,要是一阵子不听,便会顿觉别扭,气血不畅,甚至大便干燥,月经不调;更有甚者会拿老婆孩子来撒气。信不信由你,反正环境的力量很要命。
成都人懂得享受,亦乐于享受,泡个澡,遛个鸟,品个茶,掏个耳朵眼,一天就消磨尽了。掏耳雅称采耳,虽非成都休闲文化之主导,但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角色。大凡在浴池、茶馆,采耳者如影随形,景象万千。
民间俗语云:去成都不泡茶馆等于白去,泡茶馆不掏耳朵等于没来。掏耳朵,人人都会,一根火材棒棒就能解决的小事,竟让成都人硬生生做出了大文章。你别不信,掏耳朵不是简单的挖挖耳屎,要掏出爽,掏出文化,掏出积淀,那还非成都莫属。
于成都,采耳师虽到处可见,但最为密集之处莫过于宽窄巷、锦里和人民公园内的露天茶社。采耳者们手中的工具虽大同小异,但种类却繁多,林林种种,有震子、刮耳刀、铗子、鹅毛棒、马尾、耳扒子、耳起、棉花棒、酒精和头灯等。掏耳技艺归于七十二行中的一技,它起于何时已无从查考,但与搓背、捏脚,共誉为民间三大快活则是名至实归。
俗话说,耳软心活上大当,粗枝大叶害死人;调什么别调情,动什么别动情。耳朵敏感易损,怕疼、怕痒、怕刺激,但采耳者偏要与之调情,甚至上瘾欲绝。享受者,拉把吱嘎作响的竹椅子,或靠、或躺;歪斜着脑袋,眯缝着眼睛。不同型号毛长的耳苗探入耳洞,由浅及深,转转停停,进进出出,时急时许,忽快忽慢;此时的耳根子转瞬被撩拨的血脉膨胀,奇痒难耐,随着最后一波音叉的颤音,莫名的快感引发鸡皮疙瘩向周身蔓延,直至连脚指缝中都能感觉到痒出了花朵。
成都人将掏耳朵戏称为“小爽爽”、“做小爱”,区区二、三十元的低消费,换来的则是挠心抓肺般的暗爽,这种初恋般的感觉,享受一次,必蚀骨铭心。【十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