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旷野的风。烟消云散。有人记得，有人忘记了。

Chap.1

“Nancy, 公司公派我出国学习。突然通知，没有时间当面告诉你。厨房里有煮好的饭，另外我还买了几个杯子。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被打破，所以我偷偷藏起来一个。到有一天你需要那个杯子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4月3日，Kevin.”

Chap.2

2003/4/4 今天下午我做了个梦，梦里是晴天

Nancy.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只鸟吗。

没有脚，从生到死。一直飞行，白天飞。夜里也飞。

当时你说，多美丽的鸟。你说你多羡慕。

你也想要在天上飞。

春天飞。冬天也飞。

其实那时我觉得那只鸟儿多累。像是没有岸的帆船，终其一生找一个归宿。

却死在风里。

那天看着你笑，我就想啊。假如能让你一直快乐，我一辈子飞下去，也好。

从那天开始，我就变成一只不落地的鸟儿。吃中饭的时候，我一定带着工作笔记。

老板说Kevin多奋进，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可最近我感觉透不过气。像是一头撞进玻璃水箱。

前两天我去西城，看了医生。

医生说我给自己太多压力，说这是抑郁。我笑，医生你别开玩笑。我前两天刚升职，我没病。

医生没理我。

医生说你得离开她。他说我想要治病，就得永远离开你。

不可能。

医生语气一点没变，说就算我不离开，抑郁也只会害人害己。

说你会耗尽毕生精力来照顾我。

然后医生看着我沉默。

我最后讲，给我一个月。

出诊疗室时，我听见医生在我背后说，废物。

Nancy.我没有落地，我只是在云里面休息。

2003/4/5 今天又像那天一样下起了小雨

Nancy.才过去一天，像过了十年。十个一年。

三千六百五十天。

一九九三到二零零三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我想到九七年我们在城关。

我们一起看了两套粤语长片，吃了四次厨师沙拉。又从城关一直走回西桥。

我记得天快亮了，你扑到沙发上就睡着。我帮你脱了高跟鞋。

我妈说女人穿着高跟鞋睡觉，脚会肿。

再有半年我就能买上一辆小车。Nancy.

我们可以一起开车，从西桥到城关。从拂晓到黄昏。

城关新修了家电影院。很漂亮。

2003/4/6 起风了，Nancy

昨天又做梦了，Nancy.

那个梦很真实，又感觉好虚幻。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你一直都懂我。

梦里面我是什么转世，我记不清。

只记得好一道大门，门前十多个巨人。又都拿着刀剑，柱子上缠着龙。

进了门数不清的宫殿。四处都是云烟。什么都模糊了。

我在殿里坐着，突然被人扔了出去。

一直往下落。往下落。

就醒了过来。

我笑了起来。

或许我到了天庭吧。或许我是悟空转世，专去大闹天宫。

……

2003/4/10 雨

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

……

2003/4/15 傍晚的天空是凤梨的颜色

我感觉越来越难受，Nancy.

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有时候半夜惊醒，就再也睡不着。

今天上午去超市，我看到凤梨罐头。

我记得你最爱凤梨罐头。最近忘记了很多事情，有时甚至记不起来自己名字。但我还是记得你爱吃凤梨罐头。

我站在货架前，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觉得站在这儿的应该是一对。

我去结账时想到我们吵架。

那次你告诉我，任何东西都会过期。

我站在收银台前好久没说话。

过去了多久。好像是一辈子。

好像是从二零零三一直到二零四六。

时间长到我忘记了怎么说话。

2003/4/16 不知道今天的日落会是怎么样的呢

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二零零三年四月十六号。

我在天台。

逆风抽烟，烟尽数吹了回来。打在脸上。

今天的烟特别呛，像是九五年你学做饭时切开的那个洋葱。洋葱太圆。你切到自己的手指。我特别心疼，骂你。你就冲我笑。

多傻。

烟进了眼睛。

我突然流出眼泪来。

我想到那罐凤梨。买回来才发现，明天它就过期了。

你说任何东西都会过期。

是啊，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

我开始怀疑，我们的感情，也会过期吗？

2003/4/17 罐头过期了

可能是我这段日子哭得太多。Nancy.

连房子也变得多愁善感。我一直都以为它很坚强，谁知道它哭得这么厉害。

一个下午我都在屋里。把毛巾打湿了又拧干。

想到吃罐头时，它已经过期了。

可能我也过期了吧。不然这么长的日子，你早就应该找到我。

我们会一起拖干被打湿的卧室，然后一起躺在床上。

又或者你不是没有来，只是走错了地方。

我们都在世界上，不过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也越来越吃不下东西。

……

2003/4/23 落进无底的深渊里

我好累。

……

2003/4/28 天气很好，像五月欧洲的油画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两万五千英尺的高空上。

很奇怪我还记得，也许是和你在一起。

难得一起旅行。却因为忘带牙膏在飞机上吵起来。

刚下飞机，你就立马飞了回去。

我当时想，花什么时候开是有季节的。女人什么时候生气却没有人知道。

Nancy.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最喜欢的男人是不是我，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Nancy.那趟飞机飞去沙漠。

上飞机前你问我那片沙漠后面，是什么地方。

我当时说，我不知道。

如果你现在在这里，那我告诉你。

那片沙漠后面，是另外一个沙漠。

2003/4/29 第三次做梦，梦里有草地

昨晚做梦了。

我睡了整整六个小时。半个月没有睡过这么久。

梦里面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他说那叫醉生梦死。

喝了以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他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

他把酒坛放在我面前。

他说喝吧。

我看了酒坛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抬头看着天。很奇怪，天上好像有人在笑。

我说你错了。

没有了过去，我什么都不是。

Nancy.就算你已经离开，我也不能忘记你。

更何况。酒和水没有区别。

越喝越寒。

一直寒到骨子里。

2003/4/30 对不起

明天我就应该回来了，Nancy.

如果我没有在流血的话。

我以前看武侠电影，听说如果刀快的话，血从伤口喷出来的时候像风一样，很好听。

或许是水果刀太钝，又或者是割得不够深。

我只是仿佛听到你在门外弹起夏威夷吉他。

很动听。

Nancy, 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

只是地太滑，拿刀时不小心绊倒。

我尽力不让血染到笔记本上，Nancy.

但也无所谓了，有谁会记得呢。

Nancy Nancy Nancy Nan

Chap.3

二零零三年四月一日。

“第九世又如何。照样看不透情劫。

破不了七情六欲，一万个轮回也到不了雷音寺。

我告诉他，只要离开那个女人，就能治好抑郁。

他说给他一个月。”

“真是废物。

如来。金蝉子永远取不到真经。”

Chap.4

最后一个n只差半笔，Kevin却再也写不完。

悟空终于挣脱老君的丹炉，提着棍子打进了南天门。

他红着眼站在殿前。

“玉帝老儿，拆散金蝉子九世宿缘，你心里可有半点羞愧！”

话音未落，金箍棒便直冲玉帝脑门而去。

Chap.5

像旷野的风。风一直刮。有人忘了，有人还记得。

第二百五十三年，紫霞第九万二千三百四十五次来到五指山下。

问起那年在天宫上，猴子为何红着眼眶。

他只说，是七百年前老君丹炉的烟火熏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