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风景如画的4A级旅游风景区——皖西南大别山区的花亭湖风景区;风光明媚的花亭湖横贯安徽安庆下辖的三个县级城市,其中就包括我的老家所在的太湖县。
这些年以来,花亭湖水位渐长渐高,渐渐淹没了家乡百分之九十的田地。
政府为了保护水库下游的太湖县城,只好以牺牲水库上游老百姓的水边田地作为代价,将水库上游库区这些水淹区灾民迁移到其它区域。
部分留守上游水淹库区灾民则按照库区政策领取一些救济——从八二年水淹库区田地以来,我的父母生活更加清苦。
这些跟我父母一样失去土地的水库库区老年留守农户们,他们无田少地,多少年来,除了领取微薄的救济,又靠什么坚守库区、生活下来?
好在我父母非常勤劳,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则指望不上,毕竟父母年纪大了,他们也不可能在花亭湖水库里捉到一条鱼、一只虾;
他们只能一锄头、一锄头把山间荒地开垦出来,种上茶叶、蚕桑、板栗树等多种经营的农作物。
今天重点要说的就是板栗树——
一、栽板栗
既是山区,又是库区,农民们赖以生存的主要物质基础------农田耕地被淹在了水库里。农民们要想生存,只得靠山吃山了。
1990年以后,政府发展库区农民搞多种经营生产,还成立了库区工作组,指导库区农民发展多种经营。
库区的自然经济里,有一项是板栗树,但数量很少,一家一两棵。收获季节,除家里食用外,也能小卖一些。当时也能卖上4到5块钱一市斤,算是很值钱的农产品。所以,当时库区种植板栗,已成了工作组首推项目了。
工作组以3~5角一棵购进板栗苗,发给农户,农户在荒山荒地种上板栗。整块山整块山的开垦种植。三至五年后开始挂果。十年左右板栗盛产期到了。
如今,库区农民,哪家没几十颗板栗树!板栗俨然已成了库区一大经济亮点。很多库区农民,很长一段时间,全靠着板栗卖钱买口粮维持生计。
二、收获板栗
将板栗树上的板栗打下来,这是一个极为艰苦的劳动。
板栗树通常比较高大,有的甚至有十几米高。枝枒纵横交错,呈半球状分布。
收获时要用长竹杆敲打。俗称打“毛栗"。板栗别名,我们老家太湖人称毛栗。这是一种很形象的叫法。收获板栗的第一道工序,我们当地人就叫“打毛栗”。
常言道“人无过头力”对吧?打毛栗,树上的毛栗外表呈球状,俗称“毛栗球”。
毛栗球都长在树枝梢端的节结上,往往要举着竹篙够着打,有时候还要踮着脚尖去打。
这是个很吃力的力气活儿。有的毛栗球长得老高老高,篙子够不着,有胆大的,就上树去打或者摘,这相当危险!因为毛栗树的树质不是很结实,多年生长的树枝很脆、易断裂。
弄不好,运气差时,就容易从树上摔下来,导致摔死、摔残、摔伤。这样的案例也时有发生。
前些年就听说太湖县天华镇有老人家上山打毛栗,人都摔没了,几天都没找到踪影。我自己家的一个亲戚也是摔下来,骨盆摔伤、尾骨粉碎性骨折!
有时候,打板栗,还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像刺猬那样的毛栗球,落在了打毛栗人的头上、脸上、眼睛上、肢体上等,都会造成一定伤害。我父亲说曾经有落到他头上,扎得他一个月头疼都没有好!
还有一点,就是毛栗树上有时候会藏着一大窝马蜂,不小心遭遇到了,那是最倒霉的,来不及跑,就已经被蜇得鼻青脸肿、头如巴斗!
所以说,打板栗是件很凶险又很费力气的活儿。
外公在世时,他也发展了五十棵板栗树。那时,板栗成熟时,外公总喜欢请人打毛栗,一天叫上五七个人,打完、遍地捡完,堆在屋里,像一小山堆的。
那时,我们总是担心,怕万一雇请的人有个摔伤跌伤什么的,则作为雇主,责任是逃不掉的——
一般是一个事故下来,十几、几十年卖的板栗都还不清那伤残事故的赔偿。
因打毛栗太难了,所以,外公家山上的板栗树,大都砍掉了,栽上了桂花、罗汉松等风景树。
不过最终还是留下了十几棵好摘易打的板票树。那是外婆坚决要求的结果,认为我们把板栗树毁了是“败家子所为”。
把请人打板栗可能会承担的法律后果一点一点给外婆言明,还添油加醋讲了很多雇主赔钱的案例,这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七八十岁的外婆听了之后,才不再责怪我们。
实际上,我们主要还是担心外婆自己太劳累。只要树上有板栗挂果,外婆是绝对不会让板栗浪费掉的,而且会不遗余力地去打、去收捡。只要是收获季节,我们这些晚辈就担惊害怕。
上周四下班回家,果然,外婆在山上打毛栗。我们跑到山上,看见外婆拿个竹篙、站在几米高的树上打毛栗。
我们看到了,胆颤心惊,心情异常沉重。外婆七八十岁了,竟然敢爬到板栗树上打毛栗。
我们又气又急,劝外婆下来,我们自己拿起竹竿,把一连三棵树上的板票全敲打下来了,外婆与姨奶奶一起拣了几箩筐板栗,脸上充满慈祥的微笑。
顺便说下,我的右前臂桡骨外侧被毛栗球砸了一下。因穿的是汗衫,没有遮拦,毛栗球从两丈高的地方,做自由落体运动,与我赤臂做亲密接触时,产生的痛楚,相信大家都能想象得出来吧?!
不过,做晚辈的,帮老外婆干活,应该以苦为乐,对吧?
又不过,现在的我们多少年不干庄稼活了,偶尔干点农活,颇有点力不从心了,一朝“拳离了手,曲离了口”,就不能得心应手了嘛!
晚上,我们思考再三,还是打电话给孩子们,让他们回老家帮忙打几天毛栗。孩子们答应了,我们也放了心。
今天打电话问孩子们,得知家里那几棵板票都收拾干净了,心里特别高兴,农村人家,平安是福,是硬道理,对吧?!
三、剥板栗
板栗的外形结构很特别。粗略化分,应为五层结构。从外到内,最外层是丰富的小尖剌,形同刺猬的尖尖的刺那样包裹整个球体,实际上是为了保卫种子,防止植物种子在成熟前被外界破坏掉。
第二层是结合比较结实的木质纤维组成的外壳。毛刺就长在外壳上。
第三层是内壳,外壳与内壳是可轻松分离开的。内壳里就是果仁,果仁外是一层较薄的包衣。
剥板栗就是把第二层去掉。打下来的板栗因为有了第一层毛刺和第二层外壳,所以,不能直接出售,必须要剥掉第一、二层。
剥板栗是个很麻烦、也是很累的劳动。因为板栗身上带刺,不能直接用手去剥,要用剪刀等器具帮忙,而且还要手脚并用。
所以,剥一天板栗,几乎要腰酸背痛腿抽筋了,一个人一天能剥三五十斤板栗,已经是快手、熟练工了。
我是没那能耐,以前,能剥个二十来斤,就算不错,不过一天下来,肯定手指肯定被毛栗刺扎伤,手指也因为不断操作剪刀而磨脱皮。
这是个难活,但库区百姓必须要干,为了生活。不过,话说回来,哪样农活不难!
以前,也有剥板票的小型机械问世。但那机械有些技术问题解决不了:就是容易造成大而饱满的栗子破损,破损之后的板栗没有人要,所以卖不到好价钱。
因此,这种机械没有能最终推广应用,大家通通都是手工操作。
按道理,纯手工的玩艺儿应该很值钱,然而,板栗价格都很“烂”的、农户售价并不高,一点也不哄大家的!
更不瞒大家,按我的劳动量来计算,我剥一天的板栗,大概只能卖到50块钱,并且,我是按八小时劳动来统计核算出的劳动量!
而城市里很多街道到处都有现场用铁锅翻炒着铁砂和板栗,现炒现卖,这种炒板栗倒是能卖上十几块钱一斤,或者一小袋十几块钱,用牛皮纸袋装着拿在手里,想必大家都有看到过或者吃过对吧?
四、卖板栗
老家太湖库区的板栗形成较为庞大的规模经济(就本地而言)大致在1998年前后。
我预测了一下,山区库区发展的板栗种植户,应不低于1万户,按每户300至500斤计算,年产鲜板栗也在300至500万斤,当年最高价在3.5元每市斤左右这样的价格。
如此算来,库区板栗经济一项,经济收入将是超过千万元。这在当时的确为太湖库区的支柱产业之一。
在1999年前后,太湖县板栗市场经历了由小垄断到大垄断再到内部垄断的发展过程。而且这种垄断是商贩间以群殴入狱为最终代价的。
之后的板栗市场,基本上是内部垄断价格模式。域外商贩只能经过本地商贩供货销售。这样,板栗价格被完全控制在本地商贩手上。
今年的板栗价格,前期2.5元每市斤,后期在2.2元每市斤。
算一下,一个人一天弄个50斤板栗的劳动量吧。50斤板栗,先从树上打下来,要2个小时的时间。
板栗球,大概装满2稻箩担左右; 而把遍地都是的板栗球一个个拣起来放到稻箩里也至少要2个小时; 再从山上挑回到家里,根据路途远近,估计也要花1个小时的挑运时间;
再剥50斤板栗子,把质差个小的择出去,再装袋,至少要3个小时。最后,还要送去商贩就近的那些收购点,也要往返时间,对吧?
这样折腾下来,按照最高价,板栗总共能卖到125元。除去分摊的车费5元,实际仅只得到120元纯收益。
而现在当地农村,一天的劳力工资也就120元。也就是说,库区板栗,是零价销售,种值户获得的仅仅是其劳动力价值而已。
外公在世时,家里50棵板栗销售价值是1800元左右,除去请人打板栗、请人捡、请人剥,所有这些人员的工钱开支的话,大约也就赚了600元!
这板栗从栽种到每年的管理到销售,最终成熟季节,真正拿到手的,也就600元,连劳力工钱都没有算上!
我的天哪!如此看来,是不是该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呀?!
P.S.:
时至今日,我们本地的板栗树也逐渐砍伐掉的砍伐掉、生白蚁的生白蚁,以至于二十几年下来很多树都逐渐枯死掉或者砍伐掉了。
以前那些每年农历七月半前后蜂拥而至的收板栗的商贩也渐渐销声匿迹了......当地的农户还存留少量的板栗树,需要自己剥好之后,第二天一早坐车到四十多里之外的县城亲自去卖才行了!
板栗经济,这项曾经红火了十几年的库区经济亮点,也逐渐淡出了农户们的视线和农村经济发展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