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中最高的地方,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河,绵延几万里,没有头也没有尾,去往的魂魄,只要跳进这条河中,便可转世为人,重新投入凡世,这条河叫做忘川河。
河的两边开满红色妖艳的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不相见,此花名叫彼岸花。
花海深处上有一座桥,叫做奈何桥。桥上高高拱起一个土台,叫做望乡台,台上有一位美丽的妇人,过往的魂魄都叫她“孟婆”。
她不知何时起便长驻此处,用忘川水煮着叫做“孟婆汤”的汤,卖给投胎转世的魂,让他们忘了前尘往事,好去投胎做人
她还掌管着一块三生石,记载着众生的前世今生。有魂儿惦念着世上的人,便通融的让他们看一看,落了心事,好去投胎
孟婆迎来送往一批批的魂魄,留下带不走的信物,作为交换孟婆汤的银钱
这里每日“生意”甚好,有时候忙不开,便叫着黄泉路上的日、夜游神帮忙照顾着
今日,已是忙忙碌碌过了半天,此时,孟婆还在迎着她的“宾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听她讲着她的前尘过往。
其实孟婆大可不必听,无非悲欢离合,死而往生的事。她在地府千年万年,早就看得通透。只是,有些魂儿他说不完自己的事儿,都不愿去投胎,每每逗留一会儿,自己讲开了,没得说了,便自己去了
老妇人还在讲着,孟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讲道:“我这一生,辛劳了一辈子,上半辈子家境贫穷,父母为了哥哥的亲事,将我嫁给瘸子作为媳妇,来换取瘸子的妹妹给我哥哥为妻,好在夫家家境比我娘家时好些,俩人过的也到是说的过去,只是丈夫死得过早,留下我独自一人抚养一双儿女,做过工,拉过粪,被人欺负也无处声张,只得自己一人隐忍下来,好不容易将儿女拉扯大,享享清福,却落了身病,最后死于非命,一辈子过的委实凄苦。只求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不要如此辛劳就好”
孟婆听完,不置一词,只是从旁舀了一碗汤,递给老妇人道:“用你发间的金簪,换了这汤喝了,走到这桥尾,跳入忘川河中,便可无忧无虑,从新投胎转世为人了。”
老妇人看着这碗汤,却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只是唯唯诺诺含糊其词:“大人,我这一生,除了那双儿女,便了无牵挂了……”
“这个简单,你只需看着这块石头”孟婆摇手一指楼台上的三生石:“他们在人世间的所有,你便一清二楚了”
她刚说完,石上已是变化万千,短瞬的功夫,草草一生,已然完
老夫人看后,只呆呆地站在原处,思绪万千
“你将金簪给我,喝了汤,便速速离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奈何不了”
老妇人听后,底底的哀叹了一声,从发间拔下金簪:“我儿给我的定的簪子,这也是辈子最贵的首饰……”老夫人不再忍心说下去,狠狠将金簪推到孟婆手里,接过孟婆汤便一饮而尽。
孟婆悠悠看着金簪,又看着老妇人喝下了汤,缓缓道出一句:“这汤什么味道?”
老夫人皱皱眉,说道:“苦”
“哦!”孟婆落寞的点点头:“有人说这汤是苦中带甜的呢,因他尝遍这世间所有的苦,所以这苦对他来说反而是甜的!算了,你往前走吧,到了桥尾你便会忘却所有,跳进河里,你便又是人了!”
老妇人听言,回头又望了望那块石头,似有不舍,可还是缓缓向桥尾走去……
到了桥尾,应是孟婆汤的药效发作,老妇人仿佛换了一副模样,没了愁容,反而神采奕奕清爽了许多,纵身一跳,落入茫茫的忘川河中,便了无身迹了
老妇人走后,孟婆随手将碗一扔,“碰”一声,落地而碎,又在顷刻间化为灰土,忘川河畔的风一吹,便洋洋洒洒的成了忘川河畔的泥了。而那金簪呢?孟婆早就扔下河畔,化成了彼岸花了
黄河路上又出现一中年男人,男人看着到有些有些风骨,偏偏而来,一路四处张望,不像是投胎来,倒像是游历来了
孟婆不以为意的坐下来,她劳累了半天,可得歇一歇
那人走走停停一路,终是到了孟婆面前,那人看见孟婆,倒是恭敬的拱手一礼:“可是孟婆?”
孟婆抬眼一看,并无过多理会,只是点点头。然后起身,手一张便拖出个碗来,随说着随盛着汤:“有什么牵挂的,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说出来”
那男人定了定,像是思考般,想了想,才道:“我此生并无未了的牵挂,也无什么话可说,只是有一样,我只想问我这世可还是个好人?”
孟婆头一歪,有点摸不着头脑:“何为坏人?”端碗的手稍有酸涩,便往回收了收:“地狱十八层,一层层锁着无数丧尽天良之人,刀山火海,数不尽的苦楚,轮回也是入畜道。你从黄泉路来到这儿,只能说前世无功无过或者功过相抵,并无好坏之分!”
男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之后久久不再言语
孟婆索性将碗往石几上一放,托腮等着
一盏茶功夫过去,男人终得长叹一声,像是打通了自己的“任督二脉”般,看似将前身往事放下,抬手向孟婆一礼,爽朗道:“人世恩恩怨怨已都经历过,来世为人,也只是无尽苦楚,望孟婆指点迷津,另寻悟道之法”
孟婆微微一笑,抬头望向男人:“得一向道之心必然可喜可贺,只是意志需要磨砺,凡事成仙成佛,必不是口头说说,你这从这儿轮回而去,去人世修炼,若一心向道,世上之事则无法恼你,他日必可成事!”
孟婆将石几的孟婆汤向前推了推:“你将腰间荷包换了这碗汤,去跳了忘川河,到人世修炼吧”
那男人闻言稍有一顿,木木的看了孟婆一眼,孟婆也看着他,定定的看着他,仿若抓住了把柄一般,让他不由得想回避
男人可是领略到自己可笑之处,自嘲了一声:“也罢!”便毫不犹豫的将腰间荷包递给孟婆,郑重端起汤,道一句“多谢”,便一饮而尽
孟婆仍旧保持微笑:“这汤怎么样?”
“微酸”男人咧咧嘴
“嗯!是啊……”孟婆收起笑容,略略点头:“你且前去吧”
男人拱手又是一礼,便款款而去,到了桥尾,便一头扎进忘川河里
“好生的会说教,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孟婆转头看去,桥边日游神领了个女子走来
孟婆不以为意,一边扔碗一边道:“说这些也是为他好,那个成仙成道的不是历经数劫?再说,他凡心未泯,不磨透那点世道,成了仙也无大用,反而容易生事端”她的话语刚落,碗也落地而碎
孟婆又撇了一眼日游神牵着的那一个女魂,说是“魂”也一点没错,神情呆滞恍惚,看她是七魂尚在,而六魄……
“她这是怎么了?”
日游神无奈道:“自杀的!阳寿未尽,一心求死,让她回去却执意不肯,差点当了野鬼,这不没办法,只能让她前来投胎了”
孟婆接过那缕魂,望向三生石,然后又看向那女魂:“歌女殉情?”
那女魂头底底压着,并不言语,眼底那些许波动孟婆也看不清,她缓缓抬头看向孟婆,只道:“大人,您的汤呢?”
孟婆这才看清她容貌,国色天香,顾盼流转,就连现在毫无生气的表情,也让她表现得楚楚动人几分!
果真红颜薄命,孟婆托了个碗,回头去盛汤:“喝汤可以,但是要用换的……”孟婆刚盛好汤,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碗便被她一把夺去!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孟婆惊讶的看着她,手背被她的指甲划伤了一道浅浅血痕
“咔嚓”一声清脆,女魂将碗打的粉碎,泪恍然如雨下,道一句:“这汤竟和眼泪一般咸!这个给你”她将一块金子扔到石几上,说完,疾步跑向桥尾,投入忘川河去
她的身影刚被隐没,桥头出现一名男子,大喝一声“苏荷”,便直直奔跑到桥尾
孟婆一个恍惚,有些没反应过来,那男子就快跑到桥尾去了,孟婆法术闪身变化,张开手拦截在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幸好你是个不会法术的,要是懂那还了得,非得害我掉进忘川河里去不成?”
孟婆说完,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血痕,摇了摇头,用嘴细细吹了吹,便愈合了
而那男的似乎并没有放弃,用手当刀,向孟婆劈去,孟婆抬手挡住,他倒是机敏,趁机反手擒住孟婆的手腕,孟婆自然也不差,借势一个跟头翻到他的身后,挣脱了他的攻势,长袖一挥那男的便张着手摆在空中,动不了了
“将军,好身手啊!”孟婆莞尔一笑,绕到他眼前,看他眼睛布满红丝,他似乎还在运功妄想冲开法术,孟婆挑眉:“你知道凡人和仙家的区别吗?就是是非恩怨分不开!你年纪轻轻,便高居将帅之位,还以为你看的开些呢!”
孟婆看着男子轻笑一声,转头望向忘川河:“你可知道眼前这条河,集聚阴寒之气,怨贪痴念,七情六欲全都容在这条河里,只有那些无欲无求的人才能通过此水洗礼,重返人间做人!”
孟婆回过头冷眼瞧他:“你以为我那碗孟婆汤只是为了忘记前世恩怨?就是为了防像你这样执拗之人!就凭你这缕魂魄,跳进这河里,就算不灰飞烟灭,也会投胎落成残疾,苟活于世!”
孟婆看他眼神稍有放松,偷偷使眼色给日游神,日游神领意,将盛满孟婆汤的碗递给孟婆
“怎样?可想好了?”孟婆试探道
他眼神慢慢放下戒备与执着,闭上眼睛。
孟婆微微一笑,长袖一挥,他的停在半空的手也随之放下
他闭着眼,语气极尽隐忍,:“我这一生,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父母,兄弟,天下与安宁!”他突然睁开眼,血红的眼,透漏落寞、不甘:“只有她的情,我没还了!”他说完,猛然跳入忘川河里……
孟婆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瞬间做出了反应伸手就去抓他,孟婆汤倒落一地也顾不得了……
孟婆的手溜过他顺滑的衣服,触碰到他的手掌,“啪嗒”好像有细微的声响,孟婆一滞,忘记了救他,只是痴痴的看他掉落忘川河中……
“嗞,这千年来第十个,够有种的呀”日游神咂摸着嘴,颇为欣赏
孟婆呆楞,神色恍惚,她抬起手,手腕间的红绳已然不见了,而一个铁环戒指却宛然立在手心。她拧眉看着,想起他别时的眼神,心中恍然一痛,是千年之前……不,或者更久,她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哪里呢?
“我要去找他,他解了我的红绳,可是要还我的!”说完,向奈何桥头,头也不回的走去
留下日游神,莫名其妙的念叨着:“红绳?红绳……”像是忘掉什么咒语似得,忽然,一拍脑门大叫到:“红绳!你、你、你、夫君找到了!”
但……桥那头,早已没了孟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