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我诅咒你 ！诅咒你不得好死！

1

那年京都下了很大的雪，我以为那是老天在为我悲伤。

“小姐，下雪了。好大的雪。”丫鬟玉儿跑来向我说道。

我跪坐厢房茶几前，火炉上温着清凉泉水。帘子前，雪漫漫飘落，很快铺满了庭院。梅花初开，红梅点缀着庭院，为整座伯爵府增添几分生机。

“嗯，我知道了。”我收回目光，为自己斟茶，答。

“小姐，今年雪来的有点早。天气冷，别冻着。”玉儿为我披件狐裘，我握住她冰冷的手，道：“在炉火边烤烤火吧。”玉儿将手放在火炉旁烤火，很快，氤氲的热气从玉儿的手心蒸腾出来。玉儿看我这几天郁郁寡欢的，欲言又止，闷了半刻才开口道：“小姐，你在想陈将军吧。”

我暗自点头，不否认。

大晋国连年征战，与南方的蛮夷楚国争霸天下。老侯爵年老体衰，不堪大用，世子陈安良替父领兵出战。这场僵持百年的战争许久不见高下，晋楚两国虽然偶有胜负，在战场上晋国一直处于上风，可一直没有压制住楚国向外扩张的脚步。胜负易手只在转瞬之间，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战将在何时结束。我，李幼鱼，北方晋国的伯爵府嫡长女，皇太后是我姑祖母，皇帝是我舅舅，与侯爵府的嫡长子陈安良青梅竹马，在晋国朝堂和市井的眼中，我和陈安良都是良配。祖母担心侯爵府陈安良不知道何时征战归来，这场婚礼不知道何时才能定下。

整个天下都在关心这场晋楚之战，士大夫们和市井走徒都在谈论胜负的归属，而我，只关心陈安良的生死。陈安良总说将军战死沙场才是归宿，老死于床上才可耻。我却不要他战死，我希望他活着回来。

在整个晋国，大概只有晋王李旦不希望陈安良活着回来。李旦希望他死！

晋王李旦心仪与我，这在晋国不是什么秘辛。李旦曾在朝堂上向皇帝舅舅恳请我李幼鱼下嫁于他，皇帝舅舅为安抚侯爵府，只是遣退晋王李旦回府自省。

这件事在晋国朝野闹得人尽皆知，我却不关心。李旦，晋国三皇子，在皇家子嗣中堪称人中龙凤，在皇帝舅舅面前颇为受宠，只是他竟然向皇帝舅舅恳求要我嫁他。我自然是不愿的，他可是我的表哥，在皇家学堂时我与他只是有好感而已，并未心仪与他。我喜欢的是我的青梅竹马陈安良。

因为皇帝舅舅安排陈安良成为太子的随从侍者，侯爵府便与太子绑在一起。因为我伯爵府与侯爵府自幼定有婚约，我伯爵府自然在外界眼中归为太子一党。可晋王李旦有意与太子争夺储君的位子，朝堂云波诡谲，为帝位谁属，明争暗斗。我深知朝堂的复杂，不愿深陷于朝堂争斗之中。倘若陈安良此次大胜，那么侯爵府的地位将更加巩固，太子的地位也将巩固。对晋王李旦来说大为不利。

我担心晋王李旦会不顾晋国的安危，在这场战争之中做些手脚。凭他的手段，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我担心也无用，也就不放在心上，只是向上苍祈祷晋国此次大胜。

“上苍会保佑陈将军的，小姐不必太过担心。”玉儿安慰道。

“陈将军的信该到了吧。”我眉头微蹙，问玉儿道。照常理，陈安良的信该到了，他会在信中排遣心中对我和家中的思念。飞鸽传书算来该到了，不会太迟。就在这一两天。可惜我未等到他的信，却等到八百里加急，陈将军在晋城遭受围堵，正苦守待援。

朝堂针对如何应对这场变局展开辩论，可那边等不及啊。

晋王李旦邀我过府一叙，我深知李旦的企图，可我别无选择。太子力促皇帝舅舅派军救援，可皇帝舅舅顾虑重重，迟迟不作决定。姑祖母身为后宫之主，可对于朝堂大事不容置喙。晋王李旦的选择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就很重要。

我收到李旦的信，不假思索，乘坐马车冒着风雪前往晋王府。

对于晋王府，我不陌生。只是这回我有些害怕见晋王，生怕他会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又有求于他，急切的想要救下陈安良。晋王，不论我愿不愿意，都要面对他，求他。

“幼鱼，你终于来了。”李旦在府中安排酒宴，单独为我，见我来，快步迎我。

我退后一步，恳求道：“希望旦哥看在往日情分上，力劝陛下出兵救援。”

李旦面露不悦，负手而立，“要不是为救陈安良，你都不愿意来见我。先前我邀你前来，你屡次爽约不肯来！”

“我求你了。”我恳求道。

李旦不说话。

我知道他求的是什么，他所求的不过是储君的位子，他要我。可我与陈安良有婚约，怎肯下嫁于他？

“你不要为难我。”我道。

玉儿看不过，跪下道：“晋王殿下，看在往日情分上，您就答应小姐的恳求吧。只有您可以救陈将军，只有您了。”

李旦不为所动。

“希望上苍保佑。玉儿，我们走。”我决然离开晋王府，委身于晋王，不如去死。陈安良他死，我便下去陪他罢了。

“等等。”李旦脱口而出。

我回头。

“难道你不想救陈将军？”李旦问。

“他死，我便陪他。”我决然道，随后朝晋王府外走。

风雪呼呼地刮着，我不禁攥紧手，抬头望天，希望老天爷保佑。

2

我做了场梦。梦里，晋城城破，城池变成废墟，陈安良铠甲破碎，满身是血，挺立在尸山之上，用长枪抵住自己，不让自己倒下。他的目光遥遥地望向京城的方向。而我自梦中惊醒，感觉快要窒息。

陈安良，你不能死。

玉儿听闻动静，快步走来。她看我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模样，察觉我做了噩梦，便宽慰道：“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放宽心吧，小姐，陈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纵使有危险，也必定会转危为安的。小姐放心就是。”

玉儿为我斟杯茶，端在我跟前。我终究放心不下千里之外的陈安良，心下不安，饮下茶，又躺下休息。玉儿为我压紧被褥，“小姐宽心就是，陈将军武艺超群，定然无恙。”

我点头，自我宽慰。

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次日，早朝前，我跪下求父亲，在朝堂之上力主救援陈安良。父亲叹口气，答应下来。

谁料，我在家里等候消息，却等来父亲死谏的消息。父亲为救我未来夫婿，硬是将头颅撞向大殿的红柱，气绝当场。朝堂文武见伯爵死谏，力劝陛下出兵救援。陛下执拗不过，终于下决心，举全国之力救援晋城。全国动员，举兵三十万兵发边境。

而我伯爵府满府皆素槁，人人皆哭嚎。满朝文武皆来吊唁，朝廷再体恤我伯爵府，也唤不醒我的父亲。晋王李旦前来吊唁，我却十分憎恶他。要不是他不肯力谏陛下出兵，晋城之围自然可解，陈安良获救，父亲也不会死谏当场。

“表妹，节哀顺变。”李旦宽慰道。

我听见他的声音，只觉恶心。我虽然恶心，可仍旧保持距离向他鞠躬回礼。他还想再说什么，知晓今日是伯爵大丧，又见我生疏的模样，无奈转身回府了。

战场的消息不断传来，出征并不顺利。楚国举全国之兵，誓要一战定乾坤。前方鏖战不休，大战持续三年。我刚脱下素妆不久，晋王李旦在朝堂上再次向陛下恳求赐婚。老侯爵替我伯爵府打抱不平，力阻李旦的好事。这次赐婚之事只得不了了之。

我却更加厌恶李旦。

老侯爵趁两军修整之机，力劝陛下，要前方主战的世子陈安良回京与伯爵府李幼鱼结成良配，完成老伯爵的心愿。陛下看在老伯爵死谏的份上，答应老侯爵之请。我试穿红妆，心里雀跃，父亲在天之灵想必也该心下宽慰了。

谁料，在一场暴雨之夜过后，有人在郊外发现大批骑兵的尸体，只是不见主帅陈安良。我听闻噩耗，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问祖母有关陈安良的消息。祖母叹口气，不作声。

我深居闺院，不再理会俗事。只是前往庙宇祈求陈安良。

晋楚两军谁也吃不下谁，罢兵之事也只是板上钉钉的事。边境少有的安宁，我却一心祈求陈安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