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由此亡,声泪悠永。
勿悲勿泣,殷殷垂念。
相安相受,幸识大巫。
忘形之交,乐得萧爽。
我有很多类型的友情,唯这一段,是最为特殊的。迟迟不敢提笔,唯恐清浅的文字负了这情谊。
缘起于一串小小的钥匙。若不是它,恐难以打开我们交友的心锁,如今的离别之苦,倒还能减轻些。
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面对熟识的旧友,可以不顾及形象,任随心性,超热情,超欢脱,而面对陌生的人事,却习惯于静待,不主动,不轻举。我曾不止一次的试图改变,因为这样的个性终会显现棱角,以致很多人对我的第一印象都感觉不是很好相处,便也不愿靠近。但改变的同时,自己又厌恋其中,认为合则留,不合则去,坚信着如此便可交一些真心的朋友。
回想起初见巫爽,已是三年有余,那时我们都还是刚刚经历过高考,对大学满怀憧憬的孩子。巫爽是第三个进入寝室的,她的亲友团也是最多的。依稀记得妈妈刚帮我铺好床,还未来得及挂蚊帐,就听到她选择了我上铺的床位,紧接着,她的家人开始忙乱起来,太过匆忙,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可能就此记住了那个声音,调门很高,嗓门儿也不小。
对于她名字的印象,是一开始就有的,这得益于爽爸的热情。那时我正在凳子上写名字,爽爸看到了,便也开始写,写好了还不忘拿过来给我看,“巫爽,她叫巫爽……”我一时错愕,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跟着喃喃自语,“巫爽……巫……爽……”
记忆于我,倒像是恩赐一般。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可以记起很琐碎的事情,甚至是一件衣服,一个眼神,一句话…尤其,是对后来成为我朋友的人,我总能回忆起许多有关初见的小细节,虽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日后会与其熟识。实话说,我对巫爽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许是她全程都在讲话,她家人都在整理,让我觉得,她很娇纵。这使我起了疏远之心,毕竟是第一次住校,她在上铺,可千万不能惹到她才好。直到,她递给我一串钥匙。
我们寝室每个人都有一个柜子,可以随心随意的放些衣物,报道的时候,每个人都领有一个锁,那时候好傻,学校给什么,自己就好像要非用不可,还真扣了锁。这可让我很是头疼,我是一个太过马虎的人,经常在不知不觉中丢了东西,后知后觉中去寻找东西,实在不擅规整,可正当我还为自己的钥匙无处安放而苦恼之时,巫爽突然递给我她的钥匙,轻描淡写地说,“我怕我钥匙丢了,留两把在你那……”我不知该如何描述那时的感觉,第一次,被人信任,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中,而且,还是信任如此马虎的我。我突然萌生一种想法,我要对这个女生交付同样的信任,我要好好保管这串钥匙……这三年多的时间,我依旧没能改变这马虎的毛病,还在丢钱丢东西,却唯独,保住了这串钥匙。直到今年偶然间整理抽屉时,我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拿出这串钥匙,得意的给巫爽看,这才知,她早已忘记了钥匙的存在,甚至没有记起当时为何把钥匙给我,还说笑着,若早知我是如此马虎之人,这钥匙是断然不会给我保存的。
真庆幸,这钥匙是在毕业之际重现,如若再早一些,怕是会断送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毕竟,我如此敏感,她如此耿直。我一直在寻找界定这段友谊的语言,却始终不敢轻绝,思量再三,将其定义为“错位的奇缘”,恐怕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和巫爽,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情,也不互补,兴趣爱好相投的更是屈指可数,却还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对我也能有理有据的开导一二,这是我最开心的地方,并不是因为她说的有多准确,而是她在这三年多的朝夕相处中,越发的了解我了,说出的那些理由,总是旁人不知道的。这个人不是我一般的朋友,而是和我共享着特殊回忆的朋友,她不是大的集体照中的一个,而是两人影像中的,另一半。
我记得和巫爽第一次攀谈时,她很认真的问我,“你,想考研吗?”
当时是有这想法,便也算自然流露“嗯,当然要考”
“那你想考什么学校?”
这可问住我了,其实我对学习总是三分钟热度,高考失利曾让我气高志大,但对于大一刚入校的我,考研,真的只是想过,并没有很认真。于是,我试探着问,
“你考什么学校?”
我永远无法忘记她当时的神情,直至今日都让我为之触动的神情,那种自然中流露出来的坚定,正是我多年寻求未果的,关于梦想,最现实的模样,
“南京师范。”
“那我们以后一起学习吧。”“嗯。”
巫爽就是这样,很有追求的一个人。我很羡慕她,能够清楚自己的目标,能够坚持为理想不懈努力,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这在旁人只顾玩乐的大学显得尤为可贵。只是当时,我未曾想过,她真的可以将读书学习坚持到毕业。更为感念的是,在她追梦的一路上,还不忘,带上我……
我和巫爽,终究是有缘分的。我一直想,如若高考彼此发挥正常,兴许我们就不能在学校相遇,如若不是提早报道,兴许我们就不会分在一个寝室,如若不是一个寝室,兴许就成为了两条按各种轨道发展的平行线,此生不会错位相交。直到,当我们偶然闲聊得知,当初的高考志愿,我们还一同报了广西师范的学前教育,我才更愿意相信,我们的友谊,是注定的。即使我在大同,她在泸州。
第一次对友谊有地域的意识,是在巫爽家。从小到大,我的朋友都在一个地方,即便再远,也不会出市,更谈不上出省了。巫爽的房间有两张地图,一张是中国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她说,当初是为了学地理方便,上面还有她勾画着的地名。而后,她兴奋地指着地图里的泸州,充满稚气地看着我,
“泸州在这,你现在就在这”
“真的耶,居然真的有泸州,地图画的这么细么?”
在这之前,我从未关注过地图上城市的标注,还一度以为只会标到省会、直辖市之类的。
“当然有了……你们大同肯定也有……我找找哈……山西……大同……大同……诶……在这……好远啊……”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的,好远啊,仿佛有些许顿悟,
“难怪我坐火车要那么久,地图上都那么长呢……”
诗词歌赋看多了,人也易触动了些。前几日在巫爽的房间里又看到了这幅地图,便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大同到泸州的距离,比到一半,便觉得手再也伸不下去,竟不觉留出了眼泪,我不想巫爽看见,便趁她还在书房整理书本的时候,溜进卫生间拭干,我告诉自己,毕业之别又非生死之别,离开泸州的时候,一定不能流泪,笑着和她说再见。
我终究是食言了。上车之后,看到车窗外和我招手的巫爽,我还是哭了。她想上车安慰我,却被司机拦住,她着急地在车窗外示意,那个动作,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当我走向她,她抱住了我,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们刚刚竟然忘记了拥抱,怎么能不抱一下就让你走了呢?”
她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就像大一寒假回家前的那个拥抱,就像考研前紧张到呼吸都局促的那个拥抱,就像每次流泪难过时的那个拥抱,而每一次拥抱,也都伴随着言语,“明年见”“你很优秀的”“不要多想,你讲课那么棒”“你应该自信的”“你一定能考上”“你还有我啊”……
三年多的时间,好短,仿佛从这一头,就能望到那一头。我可以一件一件把我们的回忆列举出来,可我不愿,因为,太残酷了。就像我们本还没有毕业,却必须要分开了一样。离别这感觉,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我像是谈了一场比爱情还刻骨铭心的恋爱,那种离别的刺痛,会让人不能呼吸。我甚至开始认为,我之所以能够坚持到如今的异地恋,也是因为有了她的陪伴。我们的友谊,一半欢笑,一半眼泪,有误会,有争吵,有安慰,有交心,有说笑……因为一个人,留恋一座城,至此相别,泸州于我,再也不是地图上,那不显眼的一角。
我曾允诺巫爽,要好好构思一篇文章,非引其落泪不可,可我,又要食言了。我不知她读至此时,会不会落泪,但我宁愿她是笑着的。而这篇文章,到底,我是不满意的。匆忙的毕业,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我们当初说好的要干些什么,如今,也未曾都实现。我本是很伤感的,直至看到她的电话,才觉得,这一切都释然了。
2016年最后的一句话是与巫爽说的,2017年最初的一句话也是与巫爽说的,我终于知道,有些人一旦住进心里,是永远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