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暖色的三十岁生日
“林子!快进来,外面冷。一直呆在门口不是办法。”
此刻的我,不能明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滋味。这个特别的一晚,我非常盼望有一个人陪伴自己,一起走过三十岁的生日。当一位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庆幸还是不高兴呢?如果其他人出现在门口,不是林子,我想自己一定喜悦,为有人陪我走过三十岁的夜晚而高兴。此时此刻,林子出现在我租房,我应该高兴还是悲凉呢?林子,对我而言很复杂。我们之间交织太多的情仇,太多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两个人,千丝万缕,很多牵扯,说不清,道不明。很多时候,我打心底恨她,恨得要死,巴不得她远走高飞,或者是自己离开,不再继续目前的生活。然而,我又想到她的好,从而知道了自己无能,我是失败者,失败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为这男人的付出一生?林子,出了一道难题,我无所适从,更多的时候,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就像仰头看天空的流云,置身于它之下,不能触及它,可实际上自身就在其中,就是无能为力,无力反抗。
“莓莓!你又瘦了。这几个月吃得不好吗?” 林子抱起猫咪,坐在床上,手指拨弄猫咪的细毛。
我开启屋里唯一一盏六十瓦的灯,亮如白昼。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眼珠子隐隐作痛。四五十秒后,眼睛才适应了灯光。我看清了林子的打扮。她头戴一顶毛线帽子,帽子尖端歪向右边,垂到耳际;露出的左耳,挂着银色的耳环,耳环是三匹叶子形,闪闪发亮,右边被遮挡了,看不到,我猜也与左耳环一样了;一条纯白色的围巾,左右交叉,垂落胸前,一直到腰际;一件暗黑色的大衣,紧紧地裹住身子,凸起的胸部不见了;一条深黑色的裤;脚着一双运动鞋,似乎沾了少些的污泥。
“林子!今晚的你很漂亮。”
“你是说鬼话吧?”
“真的。”
“不可思议。这是认识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说我漂亮。”
“是吗?”
“骗你干嘛!”
“哦。”
“难道你恋爱了?从实招来。”
“哪有?”
“真的?”
“真的。”
“你没有恋爱,说这么甜甜的话,我想不通了。今晚,你大概是撞鬼了吧?不然,从你口中说出这种亲昵的话,比起要拔掉你一颗牙齿都困难。”
“说不定,今晚,我真的撞鬼了。撞鬼这件事,自己也没有把握了。不过,随口说说一句话,干嘛这么纠结?这跟恋爱不恋爱没有多大的关系嘛!”
“看来你真的撞鬼了。看着你整个人精神颓废,脸色这么差。”
“嗯。那就当我撞鬼了。”
我不想继续讨论这“鬼”的话题了。因为林子提到鬼魂,这让我记起几小时之前发生的离奇事。一再强调“鬼”,我不得不揪心了,难不成自己真的撞鬼了?撞鬼,这说法,很符合我刚才的经历。
“林子!我真的撞鬼了。”我皱眉,慢腾腾说道,“不骗你。”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就当真了。”
“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刚才,在你来之前,大概是三个小时前,我经历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个人生活久了,难勉多想。大脑不由自主的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的事情,随之而来的是产生幻觉。”
“也许我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这种奇怪的事情。”
“会相信你说的,相信它是幻觉。而不会相信‘鬼’,因为根本不存‘鬼’这种物质。”
我又再一次不想讨论这件事。因为正常的人,包括我如果没有经历过,不可能相信有这种“鬼”存在。与林子谈得越多,对我也无任何帮助,她一定认为我脑子有问题了,徒增问题罢了。我不想讨论下去了,管它鬼不鬼魂。现在的我很好,那就好了。既然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何必纠结呢?过好现在,明天,地球依旧在,太阳依旧在,我们也依旧在。
我不想对林子诉说自己经历的离奇事件。不管从何种角度看,整件事是无厘头。没理由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然后她喋喋不休讲给我,我也一定不相信,认为她编谎话。那就算了,不再想它,或许是真的,那是我产生幻觉的结果。独自一人的时间久了,也有可能遇见自己平时所想,所谓的白日梦。自个儿构造一个陌生的空间,将所想所思都扔到它里面,以不现实的场景呈现出来。
“强!你重新找一个女人,能够陪伴你一生的人。”林子放开猫,抬头看着我,严肃的口气说,“你都三十岁了,不能这么生活下去。男人,长大了总要成立一个家,娶一个能够帮你打理家庭的女人。何况现在的你已经不小了,三十岁,怎么说都是成家立业的年龄了。”
我拿过烟盒,抽出一根“云烟”,点燃,叼在嘴里,吸几口,盯着她。
“我很认真。三年了,你应该看清楚我了。三年,我一直等你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
“就因为我看不清楚,花了三年,依旧看不清楚你。你像一团迷雾,包着一层无形的膜,我不能触摸,看不到你真实的面目。知道吗?你就是一个迷,迷一样的人,总是让人感觉不踏实,缺乏安全。”
林子靠近我,强行拿掉我嘴里的烟,掐灭了烟星子,扔进垃圾桶。
“我不习惯烟味。”
“如果我不抽了,戒掉烟瘾,你回来吗?”
“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起来?”
“我已经是老男人了。”
“是,你是老男人,但你不是成熟的男人,你是长不大的老男孩。”
我三十岁了,林子依旧把我当成孩子。我真的不够成熟吗?我真的不够成熟吗?三十岁了,和我同龄之人,有车有房,有老婆有情人,比起来,我真的是长不大的老男孩。我又一次被说服,那么就做永远的老男孩。
林子冲泡了一大杯本地原生态的咖啡,再分开倒进两个小杯子,一杯她自己,一杯我。我接过泡好的咖啡,浅浅的尝了一口,很苦,苦得满口像似吃了黄莲。
“泡这么苦?太苦了。”
“生活本来就这么苦,是你失去了味觉。你没有真真正正的生活过,体会不到酸甜苦辣。”
“我只知道苦,很苦。苦到血液,苦到骨髓,苦到思想。我是受苦的代言人。我的味觉仅剩下苦味,让我如何体验缤纷生活?”
“你只会无理的诡辩。我指责你一句,你要回十句话吗?有必要吗?”
“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较劲的,不吵了。我们心平气和的说话,好好说。”
两个人沉默了,她静静地靠着床头,而我靠着墙壁。猫咪又来了精神,不停的来回走动,跳上跳下。屋子,仅属于莓莓的天地了。
时间似乎停止了,我们默默地,一个也不开口。
“林子!我们去吃宵夜吧,权当是庆祝我的生日。”半个小时后,我打破沉默。
“现在是凌晨,已经夜深了。你还要出去?”
“朱市街是一条烧烤街,整天晚上都有烧烤摊位开着。”
我们出了光明巷,走在路上,夜风徐徐,冷冷清清。
夜很深了,偶尔遇见几个人。有从KTV出来,有约会归来,有看电影赶回,有吃宵夜……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牵林子的右手。起初,她回避我的手,缩回自己的裤袋。我不放弃,几次尝试后,两手紧紧地拉在一起了。自三年前起,除了在屋里睡觉,我们一起走在外面一次也没有有过了。今晚,是分手以来,我们第一次一起走在街上。我很久没有拉他人的手,点多是天气变冷后,自个儿左右手掌合在一起摩擦生热,这种感觉和林子牵手是两码事情。由于三年没有牵手林子的手,我怕她松开手,紧紧地扣住她五指手。几分钟后,手心渐渐的冒出汗。
第一次牵林子的手是很多年前,具体的时间模糊了,只能回忆起那时也是在冬夜,像今晚样。不一样的是那时牵手不是在普洱,而是在昆明。我们手牵手的走在春城路。十指相连,幸福的一路走过,走到一家肯德基店,入店,点了一些吃的食品和喝的饮料,拣定靠角落的一张桌子,打算在这家店里渡过几个小时。服务员端上我们点的食品,我们开始慢慢的吃起。我们吃了一个小时,肚子有点饱了。看看柜台,大概是深夜的缘故吧,那位服务员打起了瞌睡。
已经凌晨两点多钟,她瞌睡才怪。我们之后,没有人再入店。服务员是一位女孩,大概和我们相仿的年龄。夜晚,一个人守店,确实不容易。店里放的音乐是后街男孩的《As Long As I love You》。五个男孩的歌声,占居了整间店,而且,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一直重复这首歌曲,大概是她很喜欢这美国的五个男孩。说是五个男孩,但这五个已经是男人了,应该叫后街男人。管他呢,这首歌不错,那就继续听吧。
“服务员!过来和我们聊天吧!”林子叫道,她看服务员一个人站在柜台,挺无聊的,又打瞌睡,“深很夜了,不会有人来了。你过来和我们聊聊天,打发时间。”
“稍等一下,我马上来。”服务员自己端起一杯热茶,走过来和我们坐一起。“你们应该是学生吧?这么晚在外面逗留呀?”
“我们玩过头了,来不及回学校。”我在一旁说道,“你是不是在这儿打零工?”
“恩。周末嘛。出来挣点生活费。”
林子问道:“你是哪个学校?”
“云大。你们呢?”
“我们也是云大。我叫林子,我男朋友叫强。我男友的名字很奇怪,就一个字。我第一次听到,也不相信。”
“确实奇特,不容易接受。我叫李芳。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晚,我们三个聊到天亮,然后,一起回学校。
我们到了朱市街,选一家傣味烧烤店。林子最爱吃水里生活的动物。点了两尾鲫鱼,一盘田螺。每次吃烧烤,她都不放过鱼之类的水生动物。又点了几样肉和几种小菜,叫了两瓶“澜沧江“啤酒。我打开一瓶,直接吹起瓶子。林子拿了一瓶凉茶。
“少喝一点。你是越来越不像话,吃喝玩乐长进了不少。真本事呢?我看没有长进。对于你的能力,我持怀疑的态度更加强烈了。”
“我在努力,一直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为此而奋斗。”
“整天只想着虚无飘渺的未来,不脚踏实地。你应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先养活自己,再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稳定工作,像温水煮青蛙般侵蚀我。我一定失去追求,最后一辈子默默无闻。我不要这样的生活。即便希望渺茫,我一样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坚持下去。”
今晚,林子说教的话太多,有点烦人,可又不能反驳。此刻的我,内心孤独寂寞,需要有人陪。那么,眼下,林子是我最需要的人。
我真的很孤独。
林子看看我喝闷酒,想再说下去,却不再开口。一双大大的眼睛,翻了几次白眼,瞪着我。
“两位上菜了。请慢用。”
“谢谢!”
鱼烤得很好,散发出一股股香味,勾起我食欲。食欲上来,肚子情不自禁的“咕噜咕噜”的响起。我觉得自己能吃下很多,叫到,“老板娘!再给我们煮一锅砂锅米线。”
“大的,小的,中的,你们选一个。”
“小的就够了。要麻辣味。”
“好的。”
林子瞪大双眼,不相信的看着我。我不知道林子想什么。大概是后悔来看我;或许是失望透顶,怪自己没有眼光,曾经找了这么不出息的男友;或许是想重新和好,耐心的改造我。
我真想变成她心中的虫,去触摸她的情感,找回失去的她,再一次拥抱怀中。
“强!知道吗?李芳也在普洱。”
“是那个在肯德基店打零工的女孩?我们在昆明春城路遇见的那一个人?”
“是呀!你忘记她了?我们一起相聚过几次了。前几天晚上,我是在‘建花园'KTV遇见她。”
“哦!”
“两个人吃宵夜,有点冷清。我打电话给她,叫她来,和我们聊聊天。”
“随便了。”
林子说到李芳,我脑海回想起几年前我们在肯德基相识的场景。林子真的打电话给李芳。半个小时后,一辆福特轿车停在烧烤店旁边,下来一位打扮时髦的女人,直接走到我们旁边。
“这么晚了,你们有心吃宵夜。”
不错,来的人正是李芳。昆明,我们相识在夜晚的春城路的肯德基店;普洱,我们重逢在深夜的朱市街的烧烤摊。这三十岁,对我意义有点大嘛!我独自过了三个月,不,其实是三年,今晚,一来就来了两位,并且都是女人,这福气不错。我忽然想到,明天去买几张彩票,绝对能中大彩,瞬间成为有钱人。
“李芳!多年不见,人越来越漂亮了。”
“哪有?没有你们幸福。看你们多幸福,这么多年一直相守一起。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呵呵!到时候看。”林子勉强的说道,“我们大家都在普洱,这真的不容易。你先吃点东西吧。喜酒么,以后谈。”
“我不会离开普洱了,自从来到这儿后,我爱上这个地方。”李芳的讲话声音不似以前那么小,而是充满了底气,自信心十足。分别多年,刮目相待。曾经打零工读完大学的小女孩,已经是成熟的女人。
时间,将她们修葺得越加的出众,将我削减成猥琐的男人。
“这很好。”我边喝边说,“这是不错的地方,每个来了的人都舍不得离开。”
这顿宵夜,大家都是应付式的聊天。说说来到普洱的感触,不提及个人私事。我们聊得还差不多,不算兴奋,不算失落,就是那种老朋友见面,平平淡淡的说说。后来,我和林子回了我的住处,李芳回去自己的住处。
“她是不是更有魅力了?你一直看着她。”回到住处,林子的第一句话。
“很久没有见面,多看了几眼。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嘛!”
“是。”
林子不说话了,但看她神态,我知道她恼火了。女人,即便我和她不再是正式男女朋友。然而,她就是看不得我多看几眼李芳,她吃醋了。真不懂她们的情感,为什么如此敏感而脆弱。
不管这些了。今晚是我的主战场,我是主角,林子是配角。我要过好三十岁,这个有特殊意义的年龄。明天起,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启程。
“林子!我们和好吧?
“这不是真心话。你看到李芳,眼睛都直了。”
“说什么话呢?我没有。你我独自生活了三年,我没有找其他女人,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你也一直单身,我们真的应该和好。”
“我不想和好。我们目前的这种局面很好。”
“我会努力,给一个温馨的家。”
我真的喜欢林子,从骨子里爱她,我为了她可以付出自己的一生,她也是我值得珍惜的女人。
“你对李芳动心了。”林子似乎没有听我讲。我真的不知如何说下去,李芳是她喊来,而我也没有非分之想。“你不是真心的爱我。”
“我的话是真心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么刚才李芳来后,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我没有一直盯,只是很久没有见到她,再就是她变化太大,好奇心,多望了几眼。”
“看就看了,还不承认。”
“林子!你就这么纠结这样一个小问题吗?我都等了三年,三年里,我时刻盼望着我们的和好。这三年来,我一直拷问自己。我觉得自己对得起你。”
“我也是等一个时间,一个机遇。”
“既然我们双方都在等,为什么还要等下去?我们和好如初吧?我的生活里少不了你,没有你的生活,不算生活,我过得无色无味,简直是一张白纸。”
林子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靠到我胸前,一手抚摸我的面容,一手环抱我的腰。我也停止了说话,亲吻了她额头。
莓莓安静的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夜很深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