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字送你去天堂

作者：夏文谷

01

安乐死有“好的死亡”或“无痛苦的死亡”的含意，是一种给予患有不治之症的人以无痛楚、或更严谨而言“尽其量减小痛楚地”致死的行为或措施，一般用于在个别患者出现了无法医治的长期显性病症，因病情到了晚期或不治之症，对病人造成极大的负担，不愿再受病痛折磨而采取的了结生命的措施，经过医生和病人双方同意后进行，为减轻痛苦而进行的提前死亡。

中国的定义指患不治之症的病人在垂危状态下，由于精神和躯体的极端痛苦，在病人和其亲友的要求下，经医生认可，用人道方法使病人在无痛苦状态中结束生命过程。

10年维棠去荷兰留学的时候是一个略带忧郁的女孩，她走的时候说一定要找到一个笑容干净的男子，分别的时候，我把她送到机场，拥抱说再见的时候，我和她就讲了一句话，我说：“维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一定是没有听到我讲的什么，12年冬天的时候维棠和我打电话说她在医院快不行了，让我去荷兰签安乐死协议书。我当时吓的一夜没有睡觉，那一刻，恨不与君同地，日日与君好。

我劝自己说维棠是在和我开玩笑，可是为什么她的主治医生会和我通电话?她的主治医生告诉我说，维棠已经是肝癌晚期了，她现在已经到了药物无法控制的程度，维棠强烈要求医生对她施行安乐死，可是没有家属签字，医生没有权利结束维棠的生命。

02

维棠爸妈几年前去世，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维棠患上了创伤应激综合征，在我家呆了一段时间以后，维棠和我爸妈说她要去荷兰留学，不想再麻烦叔叔阿姨了。于是大家尊重了她的意见。

维棠走后的两年时间里，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总说过得很好、很好，我记得期间维棠和我提起过如果有一天她病了我会怎么办。我当时还逗她说如果笑容干净的男子不出现，我就一直陪着她。

现在，厄运来了，我却想退缩了，因为维棠说让我去签安乐死协议书。可是后来，我还是签了，她死在了我的手里。

如果死亡能够让维棠摆脱疾病的困扰，我愿意做她的杀手，因为我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因为爱的揪心，我不愿看她踽踽凉凉，于是我选择了结束她的生命。因为爱的脆弱，所以我不愿再看到杀维棠的我。

维棠和我通话的第二天我去了荷兰，我走的时候，爸妈说让我把维棠带回中国治疗，我答应了。

到了荷兰的医院，我见到维棠的时候，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床旁，当时她背对着我，我没有第一时间去陪她，先是找了维棠的主治医生。医生说维棠随时都会面临门静脉破裂大出血的危险，癌细胞已经扩散，除了用止疼药维持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听到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前一刻，我仍然以为所有人在和我开玩笑。

医生并没有问到签署安乐死协议的问题，荷兰医生与中国医生最大的不同是：中国医生竭尽权利保住患者的生命，而荷兰的医生则尊重死亡前的安详。

我走到维棠的病房，我站在她的身后，并没有喊她。我想一辈子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陪着她。

“亲爱的，你来了？”维棠问道。

“嗯，维棠，你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我带你回中国治疗，相信你自己，你想活多久一定就能多活多久。”我说。

维棠什么都没有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泪水在她的脸上显得那么耀眼，泪水在我的脸上显得那么痛苦。

“愚书，我已经没有那么坚强了，现在全靠死撑。我怕我的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回国了。在中国，不允许安乐死。我不想让自己太痛苦了，我更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痛苦。”维棠说。

03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维棠把死亡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我劝自己说死亡只是一种结果。

维棠身上的温度很低，我抱着她试着给她余温。可是我愈发觉得她已经到达低温的一种状态，我拿来体温计为她量体温，十分钟之后，体温计显示的是38摄氏度，我惊呆了。她的器官已经竭尽了。

维棠好像睡着了，我走出病房去了走廊，我望着窗外行走的行人是那么的有活力，似乎看到了初来荷兰时的维棠。我的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去，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害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维棠。

第二天早上维棠醒来对我说：“愚书，我昨天晚上好像死了，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躺在你怀里，真幸福！”

我急忙转过身去拿东西，我害怕维棠看到我红了的双眼。

“愚书，签署安乐死的协议，你想好了吗？我快撑不下去了。对不起，愚书，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了。”维棠哭着说，她终于忍不住抽泣。

“维棠，你听我说，我没有权利结束你的生命。”我哽咽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愚书，好好地生活比什么都强，可是现在，我真的很痛苦。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你没有来荷兰之前，我不敢睡觉，我害怕我真的睡着了，你再也见不到我。”维棠哭着说。

大概过了有半月的时间，维棠已经出现了谵妄状态，她总是认不出我是谁，她总是胡言乱语，我总是哭的一塌糊涂。

我找到医生签署了安乐死协议书。医生拿出了维棠签署的协议，荷兰医生说让我看一下维棠签的协议，原来我来之前，维棠已经把协议书签署好了。

医生说，安乐死是一种无痛苦、迅速结束生命的一种方式。大概15秒，维棠就会从此离开世界，去天堂。

我回到病房告诉维棠我已经签署了安乐死的协议，维棠已经处于深昏迷状态了，我轻轻地在她耳边告诉她这一切快要结束了，她的脸上除了泪水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去附近的花店买来了维棠最喜欢的蔷薇放在她的床旁。从中国来的时候带来了她最喜欢的裙装，那条裙子是维棠的妈妈活着的时候为维棠买的，可是她一次都没有穿过。维棠总说她爸妈出车祸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就是维棠过生日的礼物~裙子。我把维棠的身子擦洗干净，整理完一切之后离开了医院。

我抱着维棠的骨灰回中国的那天，天气一直在作怪，我分不清我脸上流的是泪水还是雨水。荷兰的医生把我送到机场，我一个人有些分不清方向。到中国以后，爸妈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接我，他们或许早就知道了我做的决定，也知道了维棠已经走了。妈妈把我拥抱在怀里，爸爸接过了维棠的骨灰，他们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维棠遗体告别仪式那天，我没有参加，所有的事情都是爸妈在处理。回到中国以后，我出现的每一个熟悉的场合，都会听到有人在议论我，他们说是我害死了维棠。

维棠走后，我无法原谅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不与任何人说话。爸妈带我去找心理医生，可是我仍然是不开口讲一句话。我知道是自己亲手结束了维棠的生命，所有的这一切的磨难都应该由我一人来承担。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没有签署维棠的安乐死协议，维棠可能现在生活的会很好。甚至有时候，我会认为是医生误诊了，是我亲手害死了维棠，我每天都会把自己围在光线最暗的地方，因为我知道鬼魂总是会在阴气最重的地方生活。

04

维棠去世后的第六个月，我收到了她生前为我写的信。信中这样写到：

“愚书，对不起！我早早就把这封信交给了医生，我委托他们我走后第六个月把这封信寄回中国。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生活的不好，你一定活在自己围造的阴影里。我想告诉你，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没有再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而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我离开中国后的第十一个个月就在医院查出了肝癌，那时候已经是中期了，我不想让你为我承担不该有的痛苦，我不敢和你说我生病的事情。那时候，我觉得我撑不过三个月，可是，直到现在我已经撑了一年的时间。每次我最痛苦的时候，你都会打来电话安慰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每次我最无助的时候，你的爸妈都会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我总是劝自己不要苟且的活着，一定要有诗和远方。

愚书，每次看到你的爸妈呵护你，我就非常的想念我的爸妈，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蝴蝶裙，爸妈不会出车祸。现在，我可以去天堂找爸妈了，是多么一件开心的事情。愚书，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因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你一定不要责怪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一定不要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好好活着。”

维棠一周年纪念日时，我一个人去了荷兰。我把维棠在荷兰走过的地方全都走了一遍，那时候我终于明白维棠一个人生活的是多么艰难。她没有等到策马天涯的人，就一个先行离去。我见到维棠当年的主治医生，他还是那么的忙碌，我试着原谅自己，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事情。成长就是这样，你不断的伤害着别人，别人不断地伤害着你！

从荷兰回到中国以后，我去了最偏远的山区，我在那里教孩子们读书，和天真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每天都会看到希望。

现在，我能够一个人不用再那么荒凉，我现在能够好好地生活，我想这是维棠最希望看到的。

此小说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