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下班都要走过一条横跨十车道的天桥。
天桥上有一道“奇景”,每逢傍晚的繁忙时分,就会有手持长枪短炮或者举着一部手机的人出现,不过他们拍的不是自己,而是齐刷刷的拍天桥下的车流,说是车流其实不准确,叫车队应该好些,因为南北延绵数公里的路面,根本看不到车“流”,一片红色的海洋,蔚为壮观。
这座天桥上总是很热闹的,热闹的地方自然人多,人多的地方自然是一个糊口的好去处,于是,天桥上划分了鲜明的“工时段”:
早高峰时段——专属于餐饮,偶尔见一两个卖裹着黄泥的做旧艺术品的,主要特征为各类餐厅快餐传单满天飞,环卫阿姨扫起的垃圾堆里,被扔掉的传单比例完胜落叶,哦对了,其实传单和叶子算一种东西。
晚高峰时段——除餐饮外啥都有,健身是主力,主要特征为穿着荧光色运动服的小伙或女生对每一个路过的人伸出友好的手臂,微笑问道:舞蹈健身瑜伽有兴趣吗可以免费体验美女要试试吗?语速堪比华少。
不过,还有一种,并不受限于以上时段,也不知道是否已经职业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行经中,可能已经忘掉每一个曾递过我传单、曾拦过我路,或者曾卖过我白兰花的人,却始终忘不掉他们。
我记得,在那个毒辣的日头,喘着气浑身汗地爬上天桥后,无遮无挡的天桥上每个人都恨不得飞一般赶快逃走,但那个下肢肌肉萎缩的看不出年龄的汉子,垫着一块塑料布,赤裸上身,佝偻着身子趴在天桥正中央——那个丝丝阴影也没有,地板还在发着烫的地方,两只脚板向着不自然的方向屈曲着,在他面前,放着一个漆掉得看不出原样的奶粉罐,那身肤色明明黝黑如炭,却无比刺眼。
我记得,台风过后的上班日雨势稍弱,天桥上空间有限,撑着伞的人仿佛都带着一股无端怒气,如黄子华说,撑着要插走人眼球的伞那样撞来撞去,更别提随时可能突然从旁溅来一滩污水,而那个在下台阶处安静坐在小凳子上的汉子却脸带微微笑,他的身形可以显然地看出与常人不同,不太恰当却应该颇为准确的描述就是一个拥有四肢的冬瓜坐在那里,想起老夫子里的大番薯。不论晴天雨天,他的小凳子都在固定的位置,身上也是一样的衣服,经过时会有“异香”,虽然面前也放奶粉罐,可他手里却总同时紧紧攥着一把叠得整齐的一块钱,而奶粉罐边上貌似是用皮筋扎了一圈纸币,有一块有几毛的,不知道这是否行业的习惯,不过从这些细节里,我猜想他是一个比同行更讲究的人,就说回雨天那次,天桥上其他人都没出工只有他在,借助天桥的护栏他绑了一把小小的单车伞在头顶,身上披了一大块遮雨布,顺便把自己的“揾食工具”也保护了,不变的是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把一块钱,和不知道是因为面部肌肉不受控还是发自内心的那个微笑表情。
这,就是横跨这座城市CBD最繁华主干道上的其中一座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