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让我看到了全貌:我当下的生活;我如何走到今天;在我依然拥有的未来日子里,我想得到什么。通过回顾往昔,追溯记忆,我明白了哪些东西是重要的。”
Bendigo是位于维多利亚州,离墨尔本大概150公里远的一个小城。两个星期前的那个周日的早晨,我正坐在那里的某个咖啡馆外面的一片树荫下,喝咖啡吃着两片涂了厚厚黄油的面包。前一天下午,搭了两个小时的火车从墨尔本来到Bendigo,随身带了书本,带了一瓶红酒,还带上了享受安静自在的心情。再加上,Bendigo还有一个不错的美术馆,使得这趟出行怎么样也不会太无聊。
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拾阶而上,走进了那个规模不算大的美术馆。这里陈设的澳洲本土和新西兰画家的作品居多,少数的画作来自英国和欧洲其他国家,所以时常会看到画面上出现的牛啊羊啊,还有在不同光线下变幻的海水。
当我走到一幅风景画面前的时候,注意力被它深深吸引:随着海里的贝壳被海浪冲上岸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温暖潮湿的空气里也飘散开一股海水清新的咸味。画面近处的篮子里堆满了新鲜肥美的鱼,最上面的一条已经滑落到沙地上,湿滑的鱼鳞上泛着光,引来海鸟飞到鱼篮上方,正扑打着翅膀狂野地叫着。好似一眨眼它就会挑拣起一条,猛得一啄再叼着捎回家了。
那幅画面如此生动,它甚至让我回想起好几年前和朋友们去海边钓螃蟹的经历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赤着脚激动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直到夕阳把天和海水都染成了火红色,有人在岸边开始吹起了萨克斯,那天的我完全陶醉在海边的夜里久久不愿离开。就在几天前,当我读到妮娜·桑科维奇的《托尔斯泰与紫绒椅》,才领悟到当往昔的那些美好片段被重温的时候,我们的生命活力也会因此一次次地被唤醒吧。
在《托尔斯泰与紫绒椅》中,妮娜讲述了她为了摆脱姐姐离世带来的悲痛,决定逃离生活,暂时把一切都放下,以书为伴,每天读完一本书,整整坚持一年。虽然一开始受到了家人和朋友的质疑,觉得她不可能既要购物做饭,打扫屋子,接孩子放学,还要应付家长会和大大小小的节日的情况下,能够坚持下来一整年。可是随着她的阅读年一步步地展开,大家甚至都主动开始为她找起了书。作者在书本里的故事与追忆往日的来回切换中找到了某种完美的平衡和关联,阅读也真的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疗愈”与“智慧”,以至于阅读本身成为一种需要。
“生命切实存在的佐证,不是必将到来的死亡,而是我们曾经活出的精彩。对往昔的追忆让人生变得分外真切,年纪越大,越是如此。”
“一晚上三个,一晚上三个。”长女过世后,妮娜的父亲整天念着的这几个字让她感到既困惑又害怕,害怕面对父亲最直接的痛楚。后来从父亲的回忆中,才慢慢了解到那“喃喃不断的悲悼”其实是在“跨越时空,向他的母亲寻求同情、理解和帮助”。“父亲真的无法理解,短短几分钟内,三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祖母是怎么熬过第二天的?还有第三天、第四天,以及她余生里的每一天?父亲不知道,痛失长女后他该怎么熬过以后的日子。”
在遥远的记忆里,当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的弟弟就因为胃癌晚期离世,年仅三十二岁。还记得出殡那天去为二叔送行,他消瘦如柴的脸庞我已经辨认不出。当时,他的眼睛和嘴还微微地张着,仿佛还有未倾吐完的心事,他还那么年轻,怎能以一种安详的姿态离世?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和二叔告别,父亲的沉默让我感到害怕,几乎没有见到他的眼泪,但那些天他多了很多白发。爷爷奶奶没有来,没有人觉得他们可以承受这一切。在压抑的气氛之外,是年幼的堂妹在一边不明状况地嬉戏着,她还那么小。回去的一路上,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骨灰的焦味,那个味道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无法忘记。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晚上都无法入眠或是从噩梦中惊出一身汗,“逝者的灵魂可能就在我们无法了解的维度里飞舞飘荡,他们出现在我们的回忆里,或是出现在那种人人都知道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中”。在那个时候,对死亡的恐惧胜过了对二叔的怀念,我并不盼望他能化身为幽灵前来看我。
多年以后,和家人再追忆起当年大家都绝口不提的那些与二叔有关的往事的时候,我们才返还给了他“心跳之音”吧,让他在我们面前又栩栩如生起来。“能抚慰哀恸的,唯有回忆。能慰籍永失之痛的,唯有承认并尊重曾经存在的那个生命。回忆犹如筋骨,恢复和疗愈会围绕着它渐渐成形。”
虽然现在,二叔已经不再出现在我梦里,但是我仍然希望他会偶尔来梦中探望我,因为我不再感到恐惧,他已经在我的回忆里恢复了那副憨厚亲切的模样。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够再紧紧抱一下那个曾经疼爱我的人,就像我小时侯他总是一把把我抱起来一样。
“文字就是我的时光机,是通向疗愈的列车,是来自年少时分、被重新点燃的祝福。”
那是一个灿烂明媚的四月天,那个时候还在成都上大学的我,和一个朋友搭车去山里游玩。白天我们在山沟里沿着溪水一路往上走,累了就随时停下来洗脸玩水凉快凉快。到了晚上,就在漆黑一片的山里,借着月光跟随着几只忽闪忽闪的萤火虫找到了它们的家,那里聚集了好多的萤火虫,有些在空中飞舞着,有些停留在树丛里休息。看着身边的这个和我一样惊喜而欢快的人,顿时有了一种很美好的感觉,那就像一阵温暖的微风把饱含着“冒险、爱和乐趣”的气息吹送到纯真的鼻端。
时隔多年以后,虽然早已经和这位朋友分隔两地,彼此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感情经历。但是那些年共同分享过的纯粹的快乐和曾经在我心中萌动的情感,却在后来的生活中持续不断地给予我温暖和安慰。
在后来的日子里,无论经历过多少次的搬家,每次我都会把当年她送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几张圣诞卡小心收进随身行李,那是每年一起过圣诞节我们会写给彼此的祝福。虽然很少会再翻开,但是只要那些卡片静静地躺在床头的抽屉里,就会让我感到安心。因为那些文字充满力量,“是能承载我前往任何地方的快船,看着萤火虫一明一灭地飞过黑暗的草坪”。
“善意的行为无比清晰地显示出,我们是脆弱的、需要相互依赖的动物,最大的支持力量就来源于彼此。”
当我初次跟茗相识的时候,是在刚到澳洲之后的第二周,搬去了一栋四层楼的联体单元房里,她是我当时的室友。那个时候我们都看不太顺眼对方,她觉得我太吵,时不时就带朋友回来开派对不说,还总是趁她洗澡的时候溜到她房间顺罐可乐走;我觉得她太龟毛,又很洁癖,对着我总有发不完的牢骚。
可是随着相处地越来越久,才慢慢发现她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马大姐”。特别在我当时失恋之后,虽然还是会一边冷血地骂着我,却一边帮我搬了家,收留我蹭了半年的饭吃。
最后,在我心意已决要离开阿德搬去墨尔本的时候,她又开始了冷言冷语。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她不过是因为舍不得,怕我没心没肺地走了就不再回来。可当我刚搬来墨尔本不到一个月,她就和两个朋友一路开车过来陪我过起了圣诞,那年的圣诞节也是我在澳洲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它承载着朋友之间的善意与关怀。
不管过了多久,我也会每年回去看看老朋友,哪怕只是一起吃顿饭喝喝酒。正是那种“善意”创造出一种“亲密的感觉;跨越隔阂把人与人之间联结起来”。我们之间的友情也曾一度陷入冲突和停滞,后来又再度重启。就像所有的友谊一样,“情感的重新启动总是始于善意”。
《托尔斯泰与紫绒椅》不仅讲述了作者如何从书籍里的故事中获得启发和抚慰,让她重拾起生活的信心。这本书更让读它的人明白了我们都需要时不时从狂乱忙碌的生活中停下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让生活恢复平衡,可以是静下心来看完一本好书,一次漫无目的的散步,又或者是听一场舒心的音乐会。
“我们都需要一个空间,好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我们都需要一个地方,让我们想起自己是谁,哪些东西对自己最重要;我们也都需要留出一段暂停的时光,重新觉察到活着的愉悦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