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从没想过要写文章来谈论类似的问题,生命的追问,每过上几年,给出的答案都不同。况且像我这么对人生没有宏伟规划的人不喜欢严肃起来畅谈“活着”的意义。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我的朋友青莲兄,他中山大学研究生毕业,学的是儒释道理论。

我有段时间在读巴金、余秋雨和庄子,书读一些便想找人聊一聊或者写一写,不然如鲠在喉。我妻子常讲:“现在人都那么忙,谁会看你那些酸溜溜的文章?”我记得青莲兄很有学问又有学究精神,写完文章就去求他帮忙看看,他答应的爽快,也会认真阅读并罗列出文章的优缺点。一来二往,大家就熟悉了。

有次我们要学习下几位作家的写作特点,思维不断跳跃,我们谈论的很起劲,内容大约如下:“

林清玄,心如莲花,干净美好,有扎实、优美的文笔,如洁净的水,流动的云,读来让人怡然自得。若只是这样,那还罢了。他立了做一湾清流净化他人的决心,到处参学、拜师,并花三年时间通读经藏,终把佛家的清静与美好融入在散文里,让人翻开文字便安静与自醒……

行也禅,坐也禅,语默动静体安然。他已不止是作家,也是禅者……

余秋雨老师,文章里洋溢着深厚的文化气息,翻开文字犹如打开千年的历史,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故事一一铺展开来,情绪的宣泄与碰撞常常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又移不开目光……

巴金,一位让人爱戴、肃然起敬的老人,文章最耐读,清新刚健,对民族与生活的热爱体现在他年轻时的热情与解放后的朴实至诚,文中那厚实、大爱读来可以让人感受到苍茫大地般的宽广与内在的生命张力……”

我们谈论,我们争论,有些文学的认知我们一致,有些我们会理性保留各自的观点。我很感激有这样的朋友。该谈的都谈了,本要散了。最后,青莲兄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重复了一遍,随口答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呗!那晚就这样散了,这问题也留在那黯淡、喧闹的夜里,第二天早上的阳光出来照耀,我就忘记了这神经般的问题。

一如即往地工作、生活,忙一天下来,有时累的死狗一般躺那里不想动。人很奇怪,身体累了,大脑还在思维:我身边认识的一位很优秀的企业家前些年很风光,这两年很辛苦,常加班至深夜,有次他在工厂加班忙到凌晨两点还不能回家,事情没忙完,人心挂碍着。或许是太累,他从车间奔进办公室,关上门,反锁,爬在办公室桌子上大哭起来,身体的疲倦、精神的压抑、位居高处无人诉说的委屈,不断哭不断问自己: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

阿甘早上醒来,照例准备好了牛奶鸡蛋的早餐小心认真地端给Jenny,却发现她已经离开。到处寻找不见,阿甘来到长廊下,坐在凳子上,背竖直着,两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眼睛呆呆地看着远方。母亲不再了,Jenny离开了,何去何处?生活还剩的意义?他的大脑不善于思考,呆坐很久后,他弯腰系好鞋带,向远方跑去,这一跑就没再停下来,一直跑过千山万水,跑了三年零两个月……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这问题与我较上了劲,我努力忘却,它却常浮心头。我与魏兄认识于几年前的一次“创造之旅”的学习,我们是一个组的同学,三天两夜的课程让大家有很多的时间分享、了解。魏兄自我介绍时说:“我今年才研究生毕业,本来可以去年就毕业,论文也通过了。但我总感觉自己没学到多少东西,论文写的也不够好,然后就向导师申请再多读一年……”他说完,小组其他几位学员都用无法言喻的眼光看着他。世上还仍有如此单纯、简单的人。

我为有这样简单的朋友高兴,巴金说:“要把心交给读者。”我把心摊开放在明月下,也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

孔子说:“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圣人志向高山仰止,我们普通人只能望洋兴叹。印光大师说:“二十岁前要读好书,立大志。”可我们二十岁前不断地学习、读书,只为通过一场场考试。青春的热情与友谊不断消耗,然后开始不知所措的生活。青春年少时,仅读的几本好书也是避开父母与老师的眼光,种子悬在空中,得不到泥土的滋养。

陶渊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美好的桃花源梦仍存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偶尔的清闲下,它会穿过层层阻隔调皮地出来,这时我会温暖微微一笑。

李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尊空对月。”对酒当歌,感叹一下人生几何,真是美好。繁忙与琐碎的现在,谁会陪谁一醉方休?

这些都是答案,却都太遥远。而且青莲兄肯定知道这些。我在当下的时间、空间里找不到答案,了无头绪,刹那间,我想起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

或许,我应拿这个问题来问我的奶奶。

奶奶今年八十九岁。春节回去的那几天,我喜欢在她屋里呆一会。吃饭时,她会拿小木凳侧卧了放在炉子旁边坐下,一点点把馒头扯碎了泡在稀饭里,她就坐在哪里慢慢吃。屋子内的灯发出淡淡的光,左侧的门一般半开半闭,门的影子正好把她掩在薄薄的暗晕里。

奶奶照例会问:“你吃饭没?”

我说:“等会再吃,不急。”

奶奶会说:“锅里还有汤,要不给你盛一碗?”

我照例会答:“不用。奶奶,您吃就好了。”

一般她会吃两碗稀饭。吃完,她会把碗放在锅里,加些水,慢慢洗刷了,刷锅水会倒在炉子旁边的桶里。然后,她会把小木凳搬到右侧门哪里,凳子侧放着,缓缓坐下。背靠着门,右手托着头(她有头疼的老毛病),眼帘垂下来,阳光正好照到哪里,她喜欢那份阳光。这时,我便会和奶奶聊聊天……

有次,奶奶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开说:“现在去哪都方便了,后面福元她娘买了辆电动三轮。嗯,人家年轻呀,才七十多岁。”听到这里,我就笑了。“人家年轻啊,才七十多岁。”我离开奶奶的屋,转身的刹那,眼睛的余光看到堂屋墙上正中间贴了几十年的耶稣像,那鲜血雕刻的十字架在岁月弥留的苍黄印记中仍那样耀眼……

奶奶和爷爷抚育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都开枝散叶,各有征程。难以想象她那双手,做过多少饭,缝过多少衣,干过多少活。后来在一流大学硕士毕业的四叔曾在初中的日记中写道:“看着母亲与姐姐没日没夜地编织苇席,我就会告诉自己要更加努力学习……”

在记忆里,她也会碰到吵闹与责怪,这时她总会不声不响走开,转身去干自己的活。或许常年常年在土地上劳动,已让她学会土地那滋养万物、承载一切的本能吧。

"人家年轻啊,才七十多岁。”多么漂亮、有力的话。八十九岁也不老,祝福奶奶平安,长寿,长寿……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或许我应该拿这个问题问问外婆。

外婆今年九十六岁。依然健康,头脑清晰。去年三月份,外公老了,我回去。我在灵房呆了一会,对外公的记忆大多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我读小学、初中的时光,一时尘封住了。我去隔壁房间看外婆,她正坐在那宽大的沙发里低着头打瞌睡,佝偻的身体前倾,满头的白发有些凌乱,她一手放在大腿上,一手还扶着小拄棍。

我喊:“姥姥。”外婆嗯了声。

我再喊:“姥姥。”

“是谁啊?”外婆慢慢抬起头来。

“我,科子,姥姥。”

“科子啊,你来了,乖。你看,你外爷爷走了。”外婆的表情有些混沌。

“喔。对了,你去灵房哭了没?你外爷爷做了那么多年饭给你吃,你该去哭下。”外婆握着我的手说。

“去过了,姥姥。”

外婆应没有听请我的话,接着说:“我忘了,你在外面上那么多年学,别再不会哭。来,姥姥教给你,你就把手放在额头这里,然后低着头喊'我的外爷爷,我的外爷爷……'”外婆说着比划着,说到最后她就笑了。

“去吧。来了不哭一下,有人会说'这外甥来了哭都不哭',人家也笑话。”

三十年前,我在外婆哪里读书,我眼中,她已是一个老人,踮着小脚忙来忙去照料我的衣食住行,把我当成孩子。如今三十年后,我到中年,她更老了,依然乐观,仍把我当孩子一样嘱咐。时光仿佛混乱了。

外公出殡前一晚,他在外地读书的重孙子、重孙女回来。那时已是晚上九点钟,听说孩子们要来了,外婆从房间里挪到门口,她站在长廊下面等着。亲人归来,喇叭吹的天响,她的重孙子、重孙女一个个哭的泪人般围着她。外婆站在哪里,两个手拄着拐棍,满头白发在凉风的夜灯里闪着光,她看着哪些孩子说:“乖,别哭。乖,别哭。老爷爷没了,老奶奶还在。”……

大约一周后,二表哥发来消息说:“你姥姥托人在集上买了几棵杨树苗,她正在大门外面靠墙那里种树那!”

我仿佛看到外婆踮着小脚在院子里找铁锨,终于找到了,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拖着铁锨来到大门外面。这时她可能发现一手拄棍,一个手很难使用铁锨,于是又回去找铲子……终于挖好了坑,颤巍巍地把小树苗种下。培好了土,还要浇水,她应不能再提动一桶水。对,她会用瓢,一瓢水一瓢水地从院子压水井哪里拿到墙外小树苗哪里,小心翼翼地浇下。

忙完了,她会努力地伸下腰,虽然伸不直。然后在小树苗那呆一会,看着树,等它发芽,长大……

若我拿那个问题去问外婆,她定会拿起拐杖敲下我的头,然后说:“说什么傻话,还不快挣钱去养家。”

写到这里,我有些累了。但我仍想起很多,斯嘉丽从亚特兰大回到塔拉庄园,原来的富荣不再,战争留下的是满目疮痍。母亲没了,父亲傻了,妹妹柔弱。这个被饿的发疯的女子疯狂地在黑土地里挖着,终于找到了一点红薯,她快快地吞下去,爬在土地上哭了。但,她是斯嘉丽,她立起身子,跪在那片她热爱的黑土地上,夕阳将落,最后一束光照在她身上,她坚定地望着这苍茫大地,立着誓言:“无论如何,我再不会让我的家人挨饿。”她说了,也做到了……

仰望天空,我仿佛可以看到她那双无畏于任何权威与困难的眼睛,闪着倔强、骄傲、坚定的光。

写到这里,要结束了。若是几年前我会用一个牛虻式的结尾:“无论我死了,还是我活着,我都是一只快乐的牛虻。”但,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你说那,朋友。所以我会用觉慧的话来说,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要给自己把幸福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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