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梦想。”街边的大排档我扯着嗓子说道。
阿曼刚喝进去的啤酒差点从鼻腔喷薄而出,惊得左手的烤腰子都差点掉地上,不过看来他终于听清我的话了。
“靠,你他妈都几十岁的人了,还给我扯什么狗屁梦想,梦想是什么,拿去废品回收站可以换钱吗?”
我无奈的摇摇头,是啊,扯什么犊子啊,所谓的梦想可以买房买车为我换来一个女人吗?我叹了一口气,一把撸完手里的烤串,一杯啤酒下肚,胃里翻腾的尽是苦涩。蓦然间,我愣住了,咦,他妈的当初我的梦想是什么来着,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一)
阿国从梦中惊醒,双手摸遍了自己的头以确保刚才真的只是个梦境。太真实了,阿国心想,因为梦中二十二岁的自己那时就是他妈的那么帅气。
阿国梦到自己和阿友几个人在大学运动场开演唱会,阿友在嘶吼,咆哮着梦想,阿国忘情地扫着自己的电吉他,闭着眼睛狂甩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台下观众男男女女打了鸡血一样乱蹦,尖叫声此起彼伏。忽然台下跳上来一个人,直愣愣的朝阿国跑去,等到了阿国面前,阿国才感觉到一种压迫感,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个绿色透明的物体就扑面而来,直冲脑门,阿国当场懵逼,感觉天旋地转,应声倒下,模模糊糊中,看到面前那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想到这里,阿国不惊打了个寒颤,赶紧冲进卫生间洗了个凉水脸,看着镜子中开始爬上皱纹的自己,阿国心里一阵酸楚,都说女人在乎容颜,男人又何尝不怕时间的背叛。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阿国感到纳闷,哦,对,应该是前段时间阿友的电话。
吻别自己身边不叫老婆的女人后,阿国开着车来到了自己的物流公司,刚一下车,老婆的电话就骂骂咧咧的打来,阿国也懒得解释,把手机别向一边,老婆自知没趣,也就偃旗息鼓,她明白,阿国内心还是如当年一样,放荡不羁。
翘着脚看个早报,吃完午饭,睡睡觉,喝喝下午茶,打打麻将,应酬吃饭,阿国的一天就接近尾声了。回到家里,老婆还在置气,没有理他,他只得敷衍似的去哄,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妻子也懒得跟他见识,敷衍似的漫不经心地问上一句吃过饭没有,至此,两人算达成和解。
阿国被眼前的电视画面惊呆了,阿友真的去了,并且成功了,阿国感觉体内的血液都静止了,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回想起二十多岁的他们,用青春和激情诠释着Rock & Roll,那时的他们阳光,充满希望,那些对未来的期待都是美好而圆满的。可是后来,他们面临着就业,面临着生活,于是阿国成为了一个小快递员,游走在别人的期待之间,再后来,他终于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物流公司。
阿国似乎早已经忘记了那些年少的期待,那把最爱的Gibson也早已经变卖,他以为他是成功的,所以当阿友邀请他重组乐队去参赛的时候他完全把这看做一个笑话,他的热情早已经消磨殆尽,他甚至等着看那一群老男人如何出丑。可是事实证明,那些年少时的梦想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
(二)
阿彪在一家婚礼策划公司已经做了七年的策划,连续六年他都在给同事念叨着自己要辞职,然而身边的同事来来去去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拨,他却依然留在那里。公司的茶水间里,总能看到他抿着咖啡,一手兰花指翘着老高,翻着白眼尖声尖气的诉说着自己要辞职的决心,像是宣布一件八卦大新闻一样。好在同事都是后辈,多少给他几分面子,配合的上演着一出台词早就烂熟于心的肥皂剧。
阿彪的梦想是拥有一家自己的婚庆公司,专做同志婚礼,并且建立一个同志联盟,如果婚礼没有亲属朋友愿意参加,同志联盟作为一个大家庭,可以去当婚礼的见证人,阿彪一直为自己的梦想感到骄傲,认为自己肩负着同志社会平等化的伟任,而阿彪这个梦想,已经说了七年。
现实是阿彪作为公司的前辈,整天还得对自己的方案提心吊胆,如果方案通过会直接蹦起来,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当然这种情况比较少,更多的是无数次的修改,全公司的人一看到他阴郁的脸,一整天都得躲他远远的。七年的工作,他花了五年才终于奔到了策划组长的位置,他的事业似乎被设定成了慢动作,不过他倒好,也不急不躁,组会时,总能看到他翘着兰花指趾高气昂的样子。
生活里,他总是被乡下的母亲催婚,他只会一味的搪塞,根本不忍心打碎母亲的美梦。他知道她没什么文化,一生被圈禁在那大山里,思想里是根深蒂固的保守,她永远不会理解自己,永远不会接受自己。想到母亲当初为了送他走出大山低身下气借钱的样子,他深知自己是个罪人,胸口总是喘不上气。
梦里,他总是梦见自己的秘密被揭穿,然后母亲几乎昏死过去,从梦中惊醒他告诉自己,那必须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三)
阿心来自于县城,父亲以前当过兵,后来退役在当地开了一家还算不错的五金店,母亲在一家食品厂当生产科科长,一家人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是吃穿不愁,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阿心大学以前一直在当地生活,小县城里,阿心还是有一种优越感的,后来通过艺考上了大学,来到了省会城市,周围的环境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感显得那么孱弱。
阿心寝室里有一个女孩阿莲,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后来改嫁给一个生意人,阿莲和母亲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优裕。阿莲长相出众,性格活泼,一直是班上讨论的焦点,男生喜欢评头论足,女生则执着于她的童年。
长相平平的阿心心里好生羡慕,极力靠近她,想加入她的生活,后来终于成为阿莲大学里最好的朋友。
她刻意去了解很多品牌,为了能跟阿莲侃侃而谈,阿莲用的护肤品,她也去买,阿莲买的衣服,她也去买相同品牌其他款,她还经常去网上淘折价的奢侈品,喜欢逛奥特莱斯。阿莲纹了纹身,她也去纹,阿莲没了第一次,她也联系上自己的初恋送出自己的第一次。跟阿莲走在一起,她并不觉得压力,相反的,她找回了失落的优越感,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焦点。
为了追赶阿莲所带来的吃力感也是不言而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心的心里埋下了嫁个有钱人的梦想。(什么?这也算梦想?怎么说呢,人各有志,也许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个人的梦想?)然后阿心就去割了一个双眼皮,结果肿得毕业照都没来。后来毕业,她为了践行自己的梦想又相继去开了眼角,打了瘦脸针,削了骨,垫了鼻子,活脱脱变了一个人,怎么说呢,标准的网红脸知道吧?每张朋友圈照片自带柔光,百般娇媚,各种矫情,下巴都快刺破坤灵。
后来听说跟阿莲没了联系,她也终于过上了比阿莲还要得瑟的生活,今天在香港,明天飞巴黎,今天海边晒日光浴,明天米其林吃料理。不过她从来不晒自己的另一半,别人也从来不知道她的职业。
然而最终,她也没能实现当初的梦想,只是变成了有钱人的玩具,就像过期的凤梨,永远保持不了新鲜。她只会用各种手段,得到自己渴望的物质,而这可怜的物质,却终究填不满她虚妄的灵魂。
阿曼用烤腰子指着我说:“你他妈都喂不饱现实,有什么资格谈梦想。”
我有些无语道:“什么时候梦想都需要资格了?那小学生凭什么谈梦想?”
阿曼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你他妈还那么嫩?有那么多时间?”
我一时无言,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成长的路上,我们都有过梦想,可是后来有些梦想渐行渐远,有的时候是我们背弃了梦想,可能是安于现状?是遗忘?是怯懦?是现实?而有的时候,可能是梦想背弃了我们,或许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配不上我们的梦想,也或许,那本就是个不是梦想的梦想。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梦想,从来不该是负担,那些穷尽一生也不能望其项背的梦想终究也只是幻想。每个人都配拥有梦想,不论距离,不论高低,不过,请至少努力过。不要一味的偏执,失去了自我,也不要埋没在时间卷起的黄沙里,冲淡了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