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的兴趣

我很想养一只狗。猫也行。这想法想了很多年了,可是一直没有行动。

我这个人,几乎没有半点兴趣爱好。有时间了,就一个人耗着,干什么呢?完全不知道。

小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兴趣可多了。我曾经热衷于画画,吹笛子,织毛线。有一阵子我迷恋滑旱冰。我对腌白菜和白萝卜充满了期待。当然我的第一爱好是养花。

养花,在我爸妈看来就是没用的事。这我丝毫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大人都忙着养家糊口,整个村也找不出两三户对种地赚钱之外感兴趣的人家。尊重孩子的兴趣爱好?这在他们脑中那是不存在的。孩子在出问题之前,并没那么重要。吃饱喝足就去上学,放了学自己找地方玩去。

我家有个很大的院子。这么说吧,再往里盖一栋房子也有余。可是,这么大的院子,就是没有一块地方可以用来种花。我爸说,院子的土不行,不适合种花。我不信。一到夏末,我就满村收集花种子。我爱任何花,什么种子都行,尤其是那种小小的马生菜花,一到夏天,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漂亮极了。据说这花也不挑地方,随便一撒,可以长个漫山遍野。可是,真的,无论我在院子里埋多少花种,来年就是发不出花芽。偶尔碰到幸运年,长出那么一两根,可是特别纤细,特别瘦弱,也不分叉,不像别人家的,随便一长,就是一捧。我们家的都是林黛玉。

因为这个,我更宝贝它们。早晨上学前看一眼,中午放了学去看一眼,晚上放了学,时不时就蹲在那看。我是不期待它们开花的,活着就很好,万一开了花,是意外之喜,我会大呼小叫,把我的朋友和我弟弟叫过去一起看,看完了,立马走,不能给我踩了。但是,好像没有人和我一样对花有这种执迷。

后来,因为花怎么也种不活,我种了一小片韭菜,韭菜也细细的,瘦瘦的,但好歹它们生命力是顽强的。我不爱韭菜,但是我觉得花是需要邻居的,它之所以不爱在我们家呆,是因为周围没有植物,倘若有了别的植物,它应该也会留下来。

有一年,一户养花的人家允许我每样花都从他们家掘一株,带回家养。我兴奋坏了,那花都半大了,只要回家挖坑种下,肯定能活。可是我找不到地方。家里那时候院子里放着两个草垛,我爸不允许我种在草垛前,嫌花碍事。我只好把这些花束在一起,放在一口废弃的压水的井口里。可是回到家的时候,我爸已经给我扔了,我妈说:这里面怎么可能养活花。

现在我回家,看见满院子里都种着菜,茄子,黄瓜,都长的很大个,连扁豆都绿油油的,而且很厚。原来地很肥,是适合种菜种花的。

家里虽然不养花,但是是养狗养猫的,最多的时候,家里养了八只猫,三只大的,五只小的。狗,几乎什么时候家里都养着一只。

养狗养猫,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需要。猫用来抓耗子,狗用来看家。一件东西得有用,才能在我们家留下来。留下来,才有可能产生感情。

猫,我印象深的有两只。一只是我们家的,另一只是发小家的。我们家的这只,半路来的,脾气暴躁。虽说农村养猫都是用来抓耗子,但是不抓耗子的时候,也可以用来摸着玩。这只猫不行。任何人都最多三把。第一把,她犹可忍受,第二把,它嘴里就开始乌噜乌噜,第三把刚一上手,它跳起来就抓你。

另一只,是我发小家的。猫比我们年龄都大,而且,这猫不用人喂,随便扔点什么直接就吃。不像我们家的猫,得把馒头和虾皮嚼碎了,才肯吃。因为年龄和饮食的原因,它获得了尊重,我们不会打她,吓唬她,也很少摸她,她也不怎么愿意陪我们玩。

狗,我印象深的有三只。

农村里的狗,几乎都是放养的。一出门,到处都是狗跑来跑去。为了让我们家的狗与众不同,有一阵子我热衷给它化妆。我买了水彩,帮它描上粉红色的眉毛,红色的腮红,还有各种五颜六色,我都涂在她胸前白毛上。我们村里都认识我家的狗——一只化妆的狗。我特自豪。

还有一只,是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抱来的一只小狗。可是第二天就没了,我妈说走丢了。我大哭不止,满村去找,不肯接受这个蹩脚的理由。后来我妈和我说了实话,原来是有人看中了这只狗,她三十块钱给卖了。我哭的更厉害了,而且看我爸也没有揍我的意思,一连哭了三天,非要把它要回来。可是钱比天大,到最后这只狗没再回来。

第三只狗,个很大,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半岁,我打赌他会长成一条小牛那么大。而且他完全拥有了气质,严肃,沉默,两只眼睛囧囧有神,蹲着的时候,像个爱思考的哲学家一样。最关键的是,我上次开学他没见过我,可是我放假回家,一看见我,他就和我熟了,立马就认了我。再放假回家,这狗又没了。

我妈说他到处抓鸡,满村子人都来我们家告状,只好送了人。我问送去了哪里,我妈说送到一个工厂看门去了。我问道:他是不是长得个头很大?我妈说:跟个小牛似的,可能吃了。

我一想到一只相貌英俊,又颇觉头脑的哲学家竟然被绑在厂子里看大门,实在是没法接受。但我救不了他。除了表达不满,孩子在家里没有地位。

    打那之后,我们家养的狗一只比一只丑,我再也没喜欢过任何一条。而且,全无印象。

  现在,我自己有了家。有地方养花,也有能力养狗养猫。

可是花,我再也没了兴致。甭管多漂亮,多娇艳。花就是花,和别的事物一样。哪怕路过卖花的市场,我也根本看不见。但是每年的夏末,我都会带着小宝,收集粉花的种子。然后拿着铲子,种到我们楼后面那片空地上。现在一到夏天,整个楼后面都是粉花,粉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窜色的,我指着花对小宝说,你看,整个小区的粉花,几乎都是咱俩撒的种子长出来的。小宝很开心。但我心里,并没有喜欢的意思。

我们家里,一盆花也没有。连盆绿叶也看不见。我不会再养花了。

狗,我还是想养一只。

前两年我每天晚上都带着小宝去公园看狗,而且都是我喜欢的大狗。可是,阿拉斯加我不能养,到了夏天它多热啊。萨摩耶我不喜欢,大概是它太白了,我觉得我没资格养它。边牧我也不会养,太聪明的狗把它拘起来我自己受不了。金毛很好,可是它一片忠心,赤诚无比。还是要养傻一点的狗。跟孩子一样,要憨一点,运气好一点,一路上傻吃傻喝,到老学不会感慨。

可是听说,狗只能吃狗粮,你要是喂它鸡鸭鱼肉,就是不负责任,就是在害它。这个我是相信的。不但狗,人也不能胡吃海喝,要少油腻少甜食,少吃咸,酒也基本上是害人的。

但是,人是知道自己早晚要死的,乱吃还会得病。狗应该是不清楚的。这种情况下,人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又怎么能去苛求一只狗呢。纵使它活上二十年,可是终生拘在一个小小的楼房里,没尝过肉的滋味,当一辈子狗和尚,它又怎么能开心呢。

不知为什么,我对人的心思,一向很少。可是对狗对猫,感慨就甚多。犹犹豫豫,所以一直没有自己的狗和猫。

纵使现在再也不以吃饱穿暖作为终极追求目标了。

可是,我告诉你吧。

兴趣是个如此转瞬即逝的玩意,比爱情还不可靠,比灵感还难以琢磨。它来的时候,你以为它取之不竭又毫不值钱,可是它要走的时候,什么也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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