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时间过得真快,我以为昨天那个还是穿着天蓝色学生服的我,在今天看来,已隔了数几光年,不得不扇醒自己,你不再是那时年少,褪去青涩外衣,为柴米油盐折腰,春夏秋冬自知冷暖。
忙碌了一整天,最喜欢下午六点钟声的和谐,虽然只有短短几声,好像为了等他我错过了漫长岁月。
起初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并未反应过来,像个丢失了玩具的大龄儿童,脑海一片茫然,不知该东,还是往西,宿管阿姨到底还是大义灭亲,我只能打开手机,在58同城上找了份维持慵懒生命的工作,就这样,极不情愿的从校园搬到了我工作的地方,一做便是两个年头。
在这里工作的大叔大妈,基本上都已通透熟络,难以想像,在一群近半百的人群中生活,会是个怎么样的境况,我会不会跟着广场大妈的脚步翩翩起舞,架空我的青春稚气,沦陷自我的三观,是我多想了,其实我就像她们邻居家的大男孩。
一个人的不习惯,就是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张罗。我住的地方,是个有着十余年楼龄的商品小区,以公司名义租了一个套间,有大厅,有睡房,独立卫生间。我把大厅腾出一小块地方,弄了个简易的小厨房,一日三餐基本就这样应付。
刚下班,外面的天还放着亮,我像往常一样步行到附近的小市集,为晚上准备所需要的食材。市集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旁晚的市集弥漫着一股腥臭和汗腺味。下班的高峰期,车爬得很慢,夹杂着喇叭声的车道,时不时会窜出几个穿着学校服模样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大篮青菜的中年大妈,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从容的车流狭缝中穿插自如,嘴里不忘和其他人炫耀今天的战利品。
本来就狭窄的车道,两边摆满了各式摊位,现在更加寸步难行。尽管车窗前的车主面目如何狰狞,也改变不了与行人夺食的路面。想要在闹市中生存,考究的是刹车片的灵活性。
不一小会,协警出现在了中心路口,挥舞着白袜子的手臂,口里断续的哨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我们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在路人与车面前,人行道就是一条鸿沟,走过去的是胜利高塔,过不去的是万丈深渊,向前是生活,向后是死亡。
现在才知道,这里为什么每隔一个路口就会有红绿灯,很多地方是要有固定思维的,没有条条框框束缚行人与车辆,我们就看不见路人和车,看不见老人和小孩,分不清东北和海南,红绿灯无言就是我们心中那秤称。
极不容易,我从人潮中涌了出来,走进一条不大起眼的小巷中,陈旧的开放式小区,林立两侧,纵横了七八条过道的巷子,抬头天灵盖就能滴到刚掠好衣服的脏水,我稍稍放缓步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杰,你也过来买菜呀!”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那双黑到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似乎都要洞穿我的小心思,头上扎着两束边角的头发甚是可爱,这肉乎乎的小脸,真想走上前去使劲捏她两把,然后喊声小样的。
“凤姨好,这是你的小孙女?”
中年妇人是我的一个同事,平常工作上负责一些卫生清洁的锁碎事,共事久了自然而然就相熟了,见面未免会客套起来。
“来,叫人!”凤姨叮嘱小女孩道。
我走上前去,蹲下了半个身,拉着她的小手,看着我,小姑娘也不认生,开口说道。
“叔叔好!”
“得叫哥哥。”
凤姨满脸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小女孩的衣袖,给我赔了一礼,示意小女孩改口。
小女孩也很懂事,踮脚走到我张开双臂的怀中,伸出小嘴,轻轻在我脸上小鸡啄米式的亲了小口,意味深长的说了声
“哥哥你好!”
一沫口水印子,看着她小脸上的微笑,跺着脚丫,我刹时懵了,今天我才是她战利品呀,心都软绵了。
小姑娘天真无邪,不用思前想后,说话简单直白,不参杂世事,犹如来自天籁之音,瞬间击溃了我固若金汤的心灵防线,试问有谁在一个如此可爱模样的小女孩面前会不服软。
寒暄了几句,中年妇人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消失在了人潮中,外面的人依然还很多。
我沿着小巷,点了根烟,对了,我是个禁烟者,在假装自己已多年的烟瘾,比划着娴熟的手势,一路走,一路抽,路人不知情的,还以为碰见了傻大个,时不时望向头上遮得紧剩的一线天,陷入了深思,仿佛外面的一切都调了静音,只有我那双泛黄的球鞋哒哒的在巷子里跟着回响。
小女孩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沙子,不会骗人,我想,是该叫叔叔的年纪了,她并没叫错。一晃,年近三十,年龄本质上就是个消耗品,保质期就那八来十年,我不是担心年龄的增长,是害怕在没有逾越三十岁前,给岁月他原该有的模样。
曾几何时‘哥哥’一值是伴着我成长的标签,在父母和亲朋好友口中小心翼翼的庇护,当小女孩口中喊出的那一声叔叔,感觉肩上无形地扛起了我曾未有过的份量,脚步慢慢变得沉重,虽然出于礼貌,小女孩改口叫了声哥哥,我心却没半点涟漪,因为我知道,再也回不去的十六七。
朱炫在《年少荒唐》写道,我心中曾经执剑的少年,如今也混迹在市井之间。
而我也在想,是时候,摒弃心中的小九九,把长发剪到利落,卸下黑色大背包,封存那双已泛黄的篮球鞋,套上西装白衬衫,打上领带,尊重生活。
我把手中的烟,学着像其他人一样,深深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往地上搓灭,慢慢向天空吐出藏在喉咙里的余烟,头也不回重新走入了人群中。
也许,我当时也在想,白天经过一间咖啡馆,拿着手中托尔斯泰的《复活》,推开门,进去,选一个偏远的角落,温文尔雅地坐下,然后等待服务员的到来,因为他们第一句会对我说:先生,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