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问天峰上,坐落着一片古朴恢弘的建筑,这里受天下苍生的尊敬,江湖中人都以能入其山门修学为毕生荣耀,这片名满天下的建筑有一个名震江湖的名字——天师府。
护佑天下苍生的天师府。
年迈的老人静静地盘坐于后山绝壁上,没人知道他的岁数,他浑身的皮肤皆枯如树皮,但他那双眼睛丝毫不显浑浊,反而如孩童一般澄澈空灵,里面蕴藏着一个宇宙。
他微微抬着头,面带一抹浅笑,凝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棉花般的云朵在他的脚下慵懒的飘动。
人年纪大了,总会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遥远的回忆,恍如昨日。
他天赋异禀,六岁被前代师尊收养,上山学艺,八岁参悟天师府秘法“三昧真火”,九岁被收入内门弟子,十岁跟随师父下山除妖,十一岁获得天师名号,十二岁奉师命出山行走江湖惩奸除恶。
在他之后,天师府内门也再也没有收过任何一位弟子,所以这位少年天师一直被大家习惯地称为“小师弟”。
但这位天赋极佳的小师弟在行走江湖数年之间,从未除过一妖,也从未除过一鬼,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弟的功力是连大师兄都颇为忌惮的,怎么可能毫无战绩呢?
有人说小师弟胆小,虽然法力高强,却惧怕妖魔鬼怪。
也有人说小师弟心慈,见不得血肉,下不了杀手。
更有人说小师弟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都是江湖上瞎传的。
数年如一日,小师弟并不理会周遭人的讨论,他依旧自顾自地行走江湖,去向各处闹妖怪闹鬼的地方。
每当被别人逼问得走投无路必须要做回答时,他才抬起头看向天空,纯净得眼眸里倒映着天上得云朵,缓缓道:“因为……我是天师府的天师呀。”
天师府的天师不作为,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江湖,天师府上下一片哗然,师尊立刻召回小师弟,如此败坏天师府名声,按律当逐出师门,废去法力,但师尊惜才,只是罚跪小师弟于祖师堂前。
七天七夜过去了,小师弟仍然没有忏悔之心,他腰杆挺立,澄澈的眸子直视陈列整齐的祖师牌位,没有一丝的悔恨,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大师兄心疼小师弟,数次向师尊求情,但师尊始终闭门不见,他自认学识渊博,却始终想不通小师弟说的那句话:“因为我是天师府的天师啊。”
在第八天的夜晚,师尊的身影从天边飘然而来,落在小师弟的身旁
因为七天滴水未进,小师弟的嘴唇和面色惨白至极,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但依旧咬着牙向师尊行了一个跪拜礼,用虚落地声音说道:“恭……迎师……尊。”
师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面向祖师牌位,声音苍劲浑厚,问道:“劣徒,你放走妖邪,无视师门教训,败坏师门名声,你可知错?”
小师弟干咳了两声,声音虚落却十分坚定,回答道:“徒儿……没错。”
“好,面对列位祖师,依旧死不悔改,劣徒啊劣徒,为师今夜便将你逐出师门!剥夺天师名号,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天师府的弟子了,日后你的所作所为与天师府再无任何关系!你走吧!”师尊大手一挥,不顾小师弟的哀求,飘然离去。
小师弟离去的那一天,没有一个师兄前来相送,天师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今天的平静,在小师弟的心里,显得无比的悲凉,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难道要魔鬼怪,就一定要除掉吗?
所有人都觉得妖魔鬼怪一定是坏蛋,所以所有人都想除掉那些妖魔鬼怪,到底是妖魔鬼怪做了坏事,还是大家觉得妖魔鬼怪会做坏事呢?
小师弟在天师府的山门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后,转身下山,一步三回头。
小师弟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山脚下迎接他,见到小师弟来,她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他。她的头上有两个大耳朵,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地摇晃着,这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小师弟竟然和一只狐妖相爱了。
“对不起……害你被赶出来了……”小狐狸十分愧疚,泪水在她的大眼睛里打转,她知道,小师弟是因为她才不去杀害其他妖怪。
小师弟笑了笑,他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说到:“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虽被逐出天师府,但我仍然是一个天师,天师府的训诫我始终记在心里,往后,我仍然会尽我天师的职责,而且,你也没有错。”
小狐狸没有错,天师的职责是护佑天下苍生,驱除为祸天下之人,但是世间之人乃至天师府的天师们都对这句话产生了误解,世界苍生万物,任何一样都有可能为祸世间,究其根本,无非是心魔在作祟,唯有驱除心魔,以善学授之,才可在根本上确保苍生安宁。
可惜大家都不懂,世人分辨善恶只凭感觉。
我觉得你会做坏事,所以你就应该被杀掉。
“小狐狸,七天后,是你的化形期吧,过了那天,你就能真正修成人形了。”小师弟摸了摸小狐狸小脑袋两侧的大耳朵,过了明天后这两个耳朵将不复存在,她会变成一个漂漂亮亮的人类小姑娘。
但修成人形,必须度过雷劫,几乎所有的妖怪都无法度过那场毁天灭地的雷劫,她当然可以选择不变成人,后果是一辈子地躲躲藏藏,这个世间是不会允许妖怪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地。
小狐狸躲够了,没有修成人形,不如死了。
“七天后的雷劫,我帮你顶。”小师弟的语气平淡,却无比地坚决。
“如果……没顶过去呢?”小狐狸头低低地。
“那我们就一起共赴黄泉,化形那天,我们成婚吧。”小师弟说到。
小狐狸用力地点了点头,七天里,小狐狸把成亲地消息告诉了妖界的好朋友们,小师弟把消息告诉了他了师兄弟们。
到了成亲的那天,不论是妖界,还是天师府,没有一个人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消息宛如石沉大海一般,人与妖的恋情,本来就是不被祝福的爱情。
这一天,晴空万里,即使等到了黄昏,天空中也丝毫没有一点波澜。
难道……雷神没看到?
小师弟拉着小狐狸的手,满脸高兴,可是眼角有些失落,师尊、师兄弟都没有来,妖怪朋友也没来。
小师弟望着天空,他突然一愣,他感觉天空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和师尊的绝技之一——万空幻阵像极了。
心中猛然一震,他似乎明白了,自古人妖殊途,何况狐妖化人,贼老天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连忙打开天眼,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妖与鬼都盘旋在他们的上空死死守着,他的心开始剧烈抽痛了起来。
大师兄七窍流血,手持已经接近破碎的宝剑死死地扛住天雷,众师兄们不惜燃烧精血结成大阵。
小师弟重重地跪了下去,放声大哭道:“师兄们!小师弟拖累你们了!拖累你们了!”
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独臂扛着雷神,泪流满面大喊道:“师尊在上!徒儿不孝啊!”
上方正在死死抵抗的老人身体一震,他苍老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低声道:“痴儿啊,终究还是瞒不住你啊……”
雷霆涌动,漫天的天师如雨点般坠下。
最终,只剩下最后一道九天雷神劫,雷神怒道:“为一人一妖倾千年基业,值否?”那独臂老人对天狂笑:“只求问心无愧,劣徒修行以来悲怜世间,虽从未捉鬼除妖,但使方圆千里妖鬼从善,贼老天,老夫纵然修道三千载,回望同辈众人皆不在,若是连我那痴儿都护不住,修道又为哪般!”
雷神不闻,突然天雷一闪,大师兄身形坠下,又缓缓升起,大声喝道:“小家伙的婚宴暂时去不了了,但是这礼必须送到!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把这天雷给我抗下!众天师听令!元神祭阵!一剑封天!起!”
师尊大笑,干枯地手指虚空一抓,一把满身裂痕的剑飞驰而来,他回头看向下方,说到:“痴儿啊,你做的对,是为师错啦,今天为师,就为你破开这天!往后的天师府!就交给你了!”
说完,师尊眼眸金光迸出,只身冲向九天!
绝壁上,一道晶莹的泪珠在老人空灵的眼中留下,陷进干枯的皱纹里。一个绝妙的女子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小师弟,这里凉,我们回去吧。”女子温柔地说道。
“不了小狐狸,我想和他们再呆一会,你先回去吧。”老人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