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里被拖出来的时候,大黄在地上蹭下了许多狗毛,已经奄奄一息了。
它的后腿现在完全瘫掉,只有两只前爪偶尔能扒拉一下。眼睛半睁半闭着偷偷张开,发现屋子里聚集了很多的人,就有些惶恐不安。嘴巴半开,一些唾液和小泡沫挂在下颚上。
屠夫说,像这样中暑的狗每年都有几只,何况它心肺不好,该是这个命。
主人有点不舍,皱着眉回答道,我把它弄到空调房里吊着命,半个月了,没想到越来越糟糕。
屠夫笑了笑,点起一根烟,那烟卷很长又皱皱巴巴,不难看出就是自己卷的。他抬起腿踢了狗屁股一脚说,畜生嘛没办法,又不能像人一样治,估计吊水都找不到筋在哪里哦。
主人叹了口气说,你回去把它丢竹林里试试,那里凉快。对付狗你比我有办法,实在不行就让它少受点罪。
屠夫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往地上弹了弹烟灰。
主人又补充道,你把它带走我也不收你钱,如果治好了我还给你买一箱好酒。
屠夫哈哈大笑,说道你放心,我虽然是杀狗杀羊的,但不该死的东西我不会动。他的笑声很大,房间里的东西好像都在随之颤抖。
大黄躺在地上,看着这个高大的人影,感觉到一股令它很不安的气息。此外左邻右舍的家犬都开始疯狂嚎叫起来,屠夫的三轮车就停在门口,那是专门用来运动物的车,可能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煞气”吧。
外面变得喧哗起来,房间里的其他人觉得无趣就走开了。屠夫又用脚探了探大黄说道,抓紧时间,你要是能起来跑两圈,我今天就不带你走了。
就算大黄能听懂人话,它连站起来的本事也没有了。这条狗虽然只有一岁多,但是吃的膘肥体壮,它的一生也许过得很开心,只是没有熬过这个夏天吧。
两人合力把这条瘫狗抬起来,一股呛人的灰从地上漫出,味道不算好闻,然后把它丢在了三轮车上。
主人叹了口气嘱咐道,要是活过来你可别急着动手。两个人笑笑,其实谁都知道这狗被带走的结局。
屠夫摸了摸身上,问道我打火机怎么没了?他扭头回屋里去找,主人在后面看了大黄一眼,但是大黄没有发现,它脖子僵硬背对着主人,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惶恐不安地躺在三轮车上。
这三轮车装过很多的活狗、活羊,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死狗死羊。车上的味道很重,大多是动物们的血腥气。人类察觉不到,可狗的鼻子总是很灵。
三轮车又高又深,只能看见天空通透而又明亮,大黄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主人叹了口气离开,在屋子里跟屠夫又寒暄了两句,还拿给他一包新的细卷烟。调侃他少抽那种自制的东西,肺都给熏黑了。
屠夫笑呵呵地收下了,其实屠夫的人还不错,这里的人大多认识他。动物们不喜欢他,因为他的身上也有股煞气,很多人见了面倒是会打声招呼。
外面一直有些吵闹,房间里却显得安静异常。墙上的大铁钟滴滴答答地摇晃着,空气中都是烟草和灰尘的气息。
屠夫从盒里抽出一根正要点上,门外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起身出门一看。发现大黄张着嘴巴掉在了地上,已经窝成一团,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好像要叫又叫不出声音。
左邻右舍的狗叫声,聒噪声都停了下来,主人和屠夫对视了一眼,惊讶地说不出话。
天空又透又亮,一朵向日葵开在电线杆下,弥漫着新鲜泥土的气息。街道上变得非常安静,偶尔传出几声嘶鸣的蝉叫。
“不知是对狗车的害怕,还是真不想死,这条狗硬是从车上翻了下来”,主人后来这样对旁边的人说,“我就没把它送走,真是奇怪,吊上半个月又活过来了,就是后腿变得有一点瘸”
两人说着话,靠在池塘边的护栏上,一条大黄狗在水里卖力地游着,许多涟漪在它身后慢慢张开,就像是两条波澜起伏的翅膀。
就像主人说的,虽然腿有点瘸了,但它似乎爱上了一切,好像这些都没有关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