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转过身，黝黑的皮肤带着点笑纹，但看的出来，不是嘲笑。王文杰是宿舍里唯一真正搞学习的学霸，每天过着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生活的他几乎和我没什么实质性的交集。王文杰有着强健的体魄，或许两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知道，一般来说没人能够使唤王文杰，这种时候能够遇到他，我就已经猜到和吴研的决裂已经波及的范围究竟有多大了。
“躲吴研呢吧！你们俩的事班里都传开了，大一堕胎的可不多，你这次可真的办了件大事，她身边的那几个闺蜜现在正在全校通缉你。扬言要抓你游街示众！咱们宿舍都被她们堵住了。”
王文杰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环顾着四周的，似乎是担心什么人看到。我真是没想到吴研竟如此狠辣，居然将堕胎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王文杰看出我并不想解释什么，便拉着我向宿舍走去。
“你为啥和吴研分手，她都为你流产了，还不珍惜！”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话音刚落，迎面一个女孩向我走来，我认识她。王文杰紧张兮兮的，我是真没想到一米八几的肌肉男会这么紧张。
“王丹丹，怎么是她！？”王文杰看向我，是想让我离开，王丹丹是吴研的好闺蜜，虽然是隔壁班的女生，但因为吴研的缘故，没少在我这里蹭饭。而现在，她怒气冲冲的向我走来，仿佛刚堕胎的人是她一样，委屈，愤怒，怨恨的眼神看得我全身发毛。
她梳着丸子头、穿着白色T恤，在阳光下裸露着一脸痘印，显然没有化妆。她将王文杰推开，截住我的去路。
王丹丹指着我的鼻梁说：“渣男！真渣男！”
她气的来回踱步，似乎是在想用什么方法处置我。我想要离开，王丹丹从来不是讲理的人，她只会无条件的站在吴研那边，尽管我经常请她吃饭，但是她也会把恩情算在吴研身上。王丹丹已经发现我无意与她争执，只得抓住我的胳膊，努力拦住我的去路。我终于还是被激怒了，让这个没有脑子的女生激怒了！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就算是渣男，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否凶恶，但是王丹丹却是被我吓坏了，我猛然挣脱开她，她却顺势摔倒，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周扬，你混蛋！”王丹丹抽泣着。
站在一旁的王文杰马上走过来，扶起王丹丹。
“别碰我！你们一个宿舍的乌合之众，全是渣男，脏！真脏！”
“丹丹，算了，我看这事有误会！周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放屁，你们都一个样，把你的臭手拿开，你女朋友在南京，你就这么放肆了！恶心！”
“你......”
王文杰此刻脸色极为难看，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对待爱情不忠诚，这一点我倒是相信文杰，他的脑子，还真干不出拈花惹草的事来。只是王丹丹这么一说，让王文杰彻底站在了我这边。
王丹丹叫骂着，丝毫不理会地面被太阳晒得有多烫，只是看出雪白的膝盖被烫的红肿。几乎也就是她倒下的一瞬间，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围观群众瞬间围起了人墙，两个男生一个女生，我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我蹲下身子，向王丹丹低头认错。
“我错了，对不起！”
“您没错，我的错！”
“你这是想讹我？”
王丹丹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这种渣男，能讹你什么？我就是想要大家认识认识你这个渣男！她叫周扬，把女朋友搞大了肚子就想甩了人家，真是恶心，简直就是流氓！”
“该不是把你搞大了吧！”有人起哄，这让我极为恼火。
“呸，就他，我才看不上呢！”
“冯大宝！”
我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冯大宝，自己人，总算有个能给我说上话的了。冯大宝虽然只是个心理老师，但她老公却是校董事会的领导。人群瞬间被撕出一个口子，听着高跟鞋与地面发出平稳有序的声音，几乎所有学生的眼光都落在了这个身着红纱长裙，身材凹凸有致的心理老师身上。
此刻，王丹丹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得出来她竟比我还有恃无恐。
“小周？”
冯大宝走上前来，清香四溢，这让汗流浃背的我稍微舒服一些，目光也放在王丹丹的身上。跟着冯大宝的身后，我才渐渐发现，与我相关的几乎每个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毕竟学校真的太小了。吴研走到王丹丹身边，拉起她的手就要离开。
“妍妍，你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到了这个时候，王丹丹依旧不想放过我，但显然还要看吴研的态度，此时她冷漠的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刘江湖、康乔以及尤迪挤进人群，各个汗流浃背，也不知是从哪赶过来的。想是他们也没有去上课，班上发生的事也是刚刚知道。尤迪喘着粗气，在我耳边说：“舍长，怎么闹这么大？”
我看着吴研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态度。王丹丹神情得意，因为她，短短十分钟不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王文杰重重的叹了口气，默默的挪向康乔那边，似乎在后悔刚刚没有狠下心离开。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冯大宝看着几个人的目光，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毕竟是心理老师，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小周，我让你整理的文件都整理完没？”
我知道她这是在给我台阶下，于是匆忙摇头，但是却瞥见王丹丹的神情，她并没有因为冯大宝给我台阶下就气急败坏，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许不正常。
很快，在宝姐干预下我脱了身，但是却被她带回了她个人的办公室，然而跟在身后的还有王丹丹和吴研。
“喝水自己接，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很喜欢宝姐的办公室，这似乎是没有任何烦恼可以进入的地方。五十平米的空间中，布满了各类心理学期刊，办公桌对面是一张音乐沙发，躺在那里，用一首宜人的曲子做背景，听着宝姐温柔的声音，我能睡上三天三夜。
“表姐？你这里的壁纸怎么换成蓝色的了！我记得之前是粉色的啊，我还说你装嫩呢！呃呃呃，这看着也挺嫩的。”
“我这不是为了和夏天更配啊！我还没说你呢，刚才闹哪啥，你们都上新闻了知道吗？”
宝姐转过身突然用力弹了王丹丹额头，痛的王丹丹大叫：出名就出名，好让全校都知道周扬这个渣男！
原来，冯大宝竟是王丹丹的表姐，我的大脑回路一下子就通畅了，这就是她有恃无恐的原因。冯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是我必须告诉她，我并不会就此屈服她。
“吴研都没说什么，你一口一个渣男，我干什么了？我对不起你了是吗？”
我看了吴研一眼，她沉默着，并且故意避开我的目光，我知道，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用有什么表示，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是一个受害者，她也的确是个受害者。王丹丹让吴研坐在音乐沙发上，如同奴仆伺候主人。宝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这是一种安慰。
“对不起，吴研。”
我说，这一刻，我的喉咙像是卡住了，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划过，我从未觉得道歉如此痛苦，对吴研，与其说是愧疚，倒不如说是，救赎。我不想再让问题衍生下去，变得我无法控制。
吴研依旧是没有回复，这就是她惯有的回复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从未赢过她。
“说对不起有用吗？”王丹丹站在一旁，坐在了本应是宝姐的位置上。
“那你想怎么样！？”我望向她。
“丹丹！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要掺和！”
“不！我最恨这种始乱终弃的人渣，把妍妍糟蹋了，我不会放过他，我要他在这磕头，给吴研磕头！”
王丹丹有些歇斯底里，甚至癫狂，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我就像是恶魔一样，她恐惧且愤恨，眼中流露出欲杀我而后快的神情，竟让我有些不寒而栗。而此时，冯大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径直走向王丹丹。而吴研也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而我却显得极为多余。当我想要借口逃离的那一刻，不知是否有意，吴研的嘴角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或是有意让我察觉的微笑。这微笑竟让我脊背发凉，脑中不断闪现那个泛着粘液的恐怖婴儿。这就像是一个诅咒，让我意识到我们曾经碾碎了一个稚嫩的生命。
吴研总是能先发制人，不留半点余地。此时的王丹丹，眼角红肿，吴研转过身，居高临下般的看向我。
“走，我们好好谈谈！我们的事还是不要牵扯她人了！”
我从未想要牵扯到谁，此时，她的一句话，似乎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但是她说的也正是我想的，我点点头。
我们向冯老师告辞，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刚出门，便响起一阵音乐，悠扬且治愈，然而却掺杂着王丹丹的抽泣声。当秘密成为一种负担，这就是心病了吧。
王丹丹的哭声并没有让吴研的脚步变慢，跟着她的脚步，然而我不知道她将要把我带去何处。
终于，她停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