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根都21岁了,长得四高六胖的,虽说又有一门手艺,可这几年不怎么在家,一直不曾定下一门亲事,跟他一般大的小伙头子,差不多都订亲结婚了。这次回来了,可把冬根的母亲桂花忙坏了,托东家拜西家,想把冬根的亲事定下来,冬根说:不着急,也要遇到合适的。桂花说:再不定下来,好的都被人家拣掉了。
邻居翠兰是看着冬根长大的,虽然家庭困难点,但冬根人不错,既懂事还有一门手艺,谁跟了他,将来肯定有好日子过,就把娘家的侄女小华介绍给他,在小华面前,不提家里条件,只是一个劲地夸大奎和桂花俩口子人好,肯吃苦,说冬根从小懂事,知眉头眼目。小华姑娘才19岁,长得蛮彤的,梳着两条大长辫子,经常来姑姑家帮忙干活,知道的人都说:这丫头是个麻利的人,谁家娶了都不会吃亏。冬根也曾在巷口遇到过小华一次,也没太在意,反正大家都说可以,他就趁天黑,偷偷溜到小华家去看了一下,回来对父母说:我中意。
日子定下来了,说好了正月初六来访亲,到时候女方的三姨娘六舅母来看一下,留下来吃饭就算同意,如果不同意就扑屁股走人。
冬根的父亲在他6岁时就死了,母亲经人介绍,嫁给大她10岁的光棍大奎,30几岁的大奎不是没得出息,因为家里穷,兄弟五个,他是老大,帮着守寡的母亲,把几个弟弟领着成了家,三一牵四一扯的,倒把自己的婚事给耽搁了。桂花嫁给大奎后,也曾怀了一个,在一个大雨天忙着抢“风场”(抢种抢收),孩子没了,从此再也没怀上过。冬根呢,自从进了门,就叫老奎“摆摆”(爸爸)。老奎虽是个继父老子,可他却把冬根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供冬根上到初中毕业以后,又花了二百元,送他到师傅家去学习修钟表,学了三年,这不刚出师。这些年来,大奎和桂花一起拚死亡命地做,省吃简用余了些钱,总算砌了一建三间鸽子窝瓦房,准备由冬根寻婆娘用。
这访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可空空的三间屋,家里除了一个水泥浇的家神柜,上面放着香炉蜡烛,里面盛放着粮食,其它一样像样的家俱也没有,连个方桌都没得,这么多年来,一家人就一张小桌,有时吃碗饭,不坐桌子,捧在手上就吃完了。前几天,刚把屋后的几棵榆树砍了,本想等吹吹干,准备请木匠打个家神柜和一顶方桌,可就剩这十几天,来不及了怎么办?虽说是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有心,可到时候人多话多,嫌我们家一样没得怎么办呢?大奎坐在屋后抽着个闷烟,桂花找到他,对他说:坐在这阴山背后的,你到拿拿主意呀。第二天,大奎叫冬根到集镇上买了一桶大红漆,爷儿俩把水泥家神柜收拾了一下,早上刷了一遍大红漆,等吹干后,晚上又刷了一遍,家神柜变得红彤彤的,不细心的人一看,还真以为是木头的呢。至于方桌和大凳,大奎跟邻居秋年家说好了,初六一大早来扛回去,装装门面,等访亲的人走了再还回来。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处得比较好的秋年一口气答应了。
桂花早早地把蚕豆、花生和葵花子炒好,用塑料袋子扎紧,只留一点由过年吃,又买了些红枣由初六当红枣茶。一个年,桂花都过得不安逸,心里五点六点的,全家人都中意小华,就怕小华家里人知道家里穷不同意。初五,桂花煎了几碗肉丸子,又烧了两碗红烧肉,从小菜地上,把菠菜、大蒜、箩卜、黄芽菜和青菜都挑回了家,一切准备就绪,就巴望着明天能成。
初六一大早,大奎到秋年家把方桌和大凳扛了回来,一切安排妥当,九点多,小华的姑姑,领着小华和她的妈妈,还有两个姨娘和三个舅母,一共8个人来了,红枣茶吃了,把花生、葵花籽捧到桌上,大家坐下来谈家常,几个舅母在门前屋后四处转了几圈,连猪圈、茅缸在哪都摸得清清楚楚,几个人吱里咕噜地商量了一会儿,答应了留下来吃饭。第二年正月,冬根和小华结婚了,婚后冬根就领着小华到无锡一带修钟表,再后来又到上海开公司,做起了不锈钢生意。现在,冬根和小华己经拥有了一个铸造厂,在村里建了别墅,让大奎和桂花住在里面安享晚年。今年又为在城里工作的儿子买了房子。今天又花二十几万为儿子办了场隆重的婚礼。
冬根喝得有点醉了,小华把他扶到屋里,冬根对小华说:那时自己寻婆娘,哪像现在这样,连张方桌都是借的,要是你那时候晓得,说不定我就找不到你这么能干的老婆,也不能过到现在这个样子了。小华笑着道:你当我没看出来?我主要是看中你这个人,我当时就看出来你家方桌是借的。冬根说:我不信,这么多年你怎么没说过?小华说:你家方桌靠墙这边,从来不曾有抹布擦过的痕迹,我不说,是我看中了你这个人,如果当时说出来,我爸我妈他们知道你家穷得叮当响,肯定不允许把我嫁给你,现在都老夫老妻的了,还翻这些老黄历干吗?冬根满脸通红,憨笑着,一把搂住小华,而且越搂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