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中的宁神花
雷恩又一次醉倒在洛丹伦废墟的石柱边上。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寒意渐浓。他没有起身避雨,只是将破旧的披风在身前裹紧了些,继续混沌昏睡。
梦中,他悠闲的坐在达斯维瑟高塔的上层,任逐日岛上的晴日和风拂过自己年轻的面庞。塔下,淡青的身影忙碌的跑来跑去,猎杀着沦为失心者的精灵。
鼻尖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他怀疑是自己饿得太久,产生了幻觉。午后睡到现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食物的香气久久不散,越发浓烈。他从梦中清醒过来,却不愿睁开眼睛。香味更加接近,他甚至感受到腾腾热气。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液,他无奈的睁开眼睛。
如他所料,米娜俏皮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在他面前不停晃动食物。
“就知道你又在这里”,见他醒来,她才将手里的油纸包一层层打开,“尝尝看,我今天刚刚学会的。”金黄的油炸食物,看起来十分松脆。
“什么?”他有些迟疑,但还是接了过来,半坐起身,随意的靠在背后的石柱上。
“这就是,幽暗城,著名的,米氏独创,芝士油炸青蛙腿!怎么样,好不好吃?”她弯腰俯就,骄傲的宣布,满眼期待的盯着他。
“哦,还不错。”他捧着纸包,狼吞虎咽,口齿不清的应着她。她无论烹饪什么,总是喜欢投入许多果酱、奶油或是芝士,味道自然会怪。但他对食物向来并不挑剔,只要能够入口,每次都很配合的全部吃光。
“就知道你会爱吃!”她看他吃的用力,高兴的站直起来,从背包中取出叠好的毛毡,展开,披在他的肩上。“花了20多金才买到这些青蛙腿!全部都做给你了。以后不要再跟我斤斤计较......”她双手背在身后,等待他吃完,一边絮絮不止。
“咳咳......咳咳......”他似乎忽然被噎到,猛然抬头,盯着她,差点将手中的食物扔到一边“20金?你说的是20金币?”
她忙又俯下身,帮他拍着后背,“哎,你慢些吃,又没人会抢。那个不知哪来的流浪汉说,这么新鲜的蛙腿很难找到,不肯让价。”
“嗤—”他这下子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声音不自觉得提高了八度,嘲笑她道,“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20金买回来这么一堆破青蛙腿,还当宝贝一样。”
她睁大眼睛看他,还在茫然之中,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开始数落自己。
三下两下将纸包中的食物全部塞到嘴里,他拍拍手站了起来,指着周围的方向,“真是笨到家了。你去到那边,那边还有那边的森林看看。闭着眼睛,随意吟唱一个法术,一大堆青蛙尸体会等着你去捡,为什么还要去买?”
“那我又不知道.......”她才知道被人骗了,声音有些诺诺,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他虽然平日就对她不太耐烦,但刚吃过自己煮的东西就开始大呼小叫,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不再说话,转身向幽暗城的城门走去。喝醉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的走到洛丹伦废墟东南的角落,蜷缩在那里,似乎在缅怀什么。
进了外门,走到石路正中的圆形废墟前面,他转身回望。她远远杵在城墙之外,眉眼低垂,长发和衣衫沾了湿气,贴附在身上,说不出的丧气和委屈。
“快过来。”他忽然有些不忍心,但语气还是那么生硬。
她不情不愿的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他的身边。两人默然无语,一前一后的穿过泰瑞尔的王座,走向电梯。
面貌狰狞的憎恶守卫看到雷恩身后娇小的米娜,面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都快入夜啦,还跑出去淋雨”。
她勉强的笑了笑,随口应道“没有停留很久,只是去给一个不懂得感激的人送了些点心。”
憎恶抬眼撇了撇雷恩的脸色,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外面湿气深重,出城的时候要多穿一点。这么漂亮的新袍子,淋湿就不美啦。”
雷恩在幽暗城住了许多年,从来不知道这些面带煞气的憎恶也会主动与人交谈,自从两年前米娜来到这里,让他发现城中很多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应该罩一件披风。这是裁缝大婶昨晚送我的。是不是很美?”她听憎恶如是说,又高兴了起来,似乎忘记了之前被他训斥的不愉快。
雷恩听着两人聊得高兴,忍不住在心里翻着白眼。米娜明明是个术士,却总是喜欢穿适合牧师的白色长袍。只要觉得样式漂亮,哪怕完全没有魔法加成,也美滋滋的照穿不误。时间久了,城里的大爷大妈都知道她这癖好,总是愿意送她一些不知哪淘翻出来的浅色袍子。
电梯终于来了,她急忙从背包中取出一篓新钓的滑皮鲭鱼,塞到守卫大哥的手里,“包里只有这些,拿着先凑活垫补一下。等一会儿换岗了,就可以好好吃顿晚饭啦。”憎恶守卫笑意更浓,感激的话还没出口,电梯门已经关闭,迅速降到地底。
米娜喜欢在热闹的贸易区居住,雷恩陪她走到银行旁边的旅店,便转身准备走回魔法区。
她却叫住他。
“怎么?”他一向说话简洁,缓缓转过稍微有些佝偻的瘦弱身躯,等她开口。
“到底好不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在他面前笑眯眯的转了个圈。
他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白色法袍,袖口和衣摆滚着精致的金边,腰带上密密匝匝的绣满同色的藤蔓和枝叶。她们这些个血精灵,骨子里总还是喜欢这些华丽雅致的装扮。
他又看向她的脸,白皙娇美,明艳俏丽,眉梢眼角总是漾着盈盈喜意。他知道,幽暗城里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即使她总是有些迷糊,法力也不高,还经常迷路,有些絮叨。但是她纯真、良善、热情、开朗,发自心底的关心着每一个认识的人。他们都说她是开在这地底之城的一朵宁神花,洁白,纤弱,却让人莫名的安心平静。
“嗯”他不自觉得点头,算是承认她的衣服很美。
她高兴的嘻嘻笑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犹豫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带起去打一些青蛙腿?还有熊腰肉、鹿排、蟹爪.......”
“明天。”他不等她说完,应承道。
好像一下子松了口气,她笑得更加开心,眉眼绽放,明媚如初春时光,带着蓬勃的气息,似要催化千花吐蕊,万树发芽。
他默默看着她,仿佛看到久远的从前。安其拉神殿大门终于敞开的时候,他也见过这样的笑容。
但那个人,却早已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