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前几天本来想给你写信的,结果昨晚熬夜熬到了晚上三点,只好沉沉睡去。
昨晚凌晨的时候去吃宵夜,已是零点,我们却不是唯一一桌吃宵夜的人。我坐的位置刚好对着马路,不时就有车开着车灯而过,闪得我的眼睛有些疼。因为吃宵夜的地方离家很远,母亲有没有开车,所以决定吃完宵夜之后,我们一家便打的回家。那时的我还在迷迷糊糊地想,这么晚了应该不好打的吧。
没有想到,我们刚吃完就打上了的士。阿姨的儿子胖胖地站在路边挥着手,的士停下,我们坐了上去。车里的凉气很足,刚刚吃宵夜吃起的一身汗都渐渐下去了,我靠在背椅上,看着窗外的车与灯,看着人与这座城市,明明已经很困了,却固执地一直睁着眼。
我在想,在这个城市的灯光下,走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母亲跟阿姨讲笑话,说有个人每天九点半就睡,有次朋友给她打电话,她挂断了,发短信回去:有什么事吗,不重要的话,就明天再说。朋友暗骂道,你算什么深圳人。阿姨笑着说,对啊,不晚睡的话,算什么深圳人。
我坐在的士上,透过一层窗户看这个城市,我也曾熬夜过这么晚,却未曾好好地看过这个城市。我曾看过这座城市白天的模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们来去匆匆,去上班,去上学,去见朋友。白天里,它是如此的繁华,就好像一台不停歇的机器,上下班高峰期的时候,马路上红色的尾灯连成一片,两旁人行道上是自行车和人,地铁上拥挤地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
有时候我觉得很神奇,下雨的时候这个城市会开上遍地的花朵,那些无根的花朵啊,它们就这样走着,流动着,好似从未停歇。下雨天看着那些雨伞,其实比晴天的时候观察人群要来得更触动人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早已看不清人脸,甚至连男女老少都分不清楚。我在想,若是有智慧生物从更大的角度上观看人类的话,会不会就像我们低头观察蚂蚁一般。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早已消失,就像从远方去看一棵挺拔的树,叶上的脉络早已看不清楚,看到的只是一片和另一片树叶,一丛和另一从树叶。你看,这个人和那个人,这片叶子和那片叶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台巨大机器上的零件,已经提前给好了程序,遇到红灯我们会停下,等到绿灯再往前行走,遇到开心的事情我们会大笑,遇到难过的事情我们会哭泣。
红灯前,的士停下,旁边停着的,也是一辆的士。的士司机手舞足蹈,正在给副驾驶座的人讲些什么,他好像很开心,用手指着前方又收回,他在讲些什么呢,他又在跟谁讲话呢?绿灯亮起,车子向前行驶,我看到副驾驶位上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她留着短短的头发,神色冷漠地看着司机。她是谁?又是他的谁?她,会不会是那位司机的女儿,刚从大学回来,因为父亲开的士,所以与女儿相处的时间不多,父女关系不好。会不会父亲想要交女儿学开车,所以特意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抓住机会与女儿相处?
我突然想起我的父亲,他很忙,忙到常常不回家。他说,他总是尽量送我和妹妹上学,我说那岂不是好浪费时间。我和妹妹都住校,虽然学校不同,但都离市区都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说,只有这个时候,当他跟我们讲话的时候,我们才不会转身就躲回房间里把门关上。
白天当人群将这座城市占满拥挤时,会不会我们与他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更远,但夜晚所有人散去时,不灭的灯光下,开车的,都是哪些人?坐车的,又是哪些人?他们坐在这个小小的车身里,他们被困在这个城市里,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陈楚生唱的一首歌,那时我母亲最喜欢听这首歌: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难道,只有这些人,才能算是真正的深圳人?
祝一切都好!
七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