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退守打扮梁 母子隔阴阳
（1）炮击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这些已经经历过多次大战洗礼的独立团指战员们迅速稳定下了局面……
加之敌人本来是打算趁夜偷袭、一举得手的！现在一旦意图暴露，战争就失去了突然性！
由于敌人对镇子里面具体的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不清楚，也不敢贸然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加之解放军拼死抵抗，这一次敌人精心谋划的突袭战打成了攻坚战、消耗战～这显然也不是已经吃过几次解放军的大亏的国军想要的～他们知道这些“土八路”并不好惹！
……
小规模的战斗进行了一夜～双方都在通过对方的火力密度和强度试探和判断对方的实力和底细！
趁着夜色，王永祥让团部直属侦察排迅速派出得力侦查员，迅速前出，一定要摸清楚敌人的兵力人数、部队所属序列、火力配置等等情况！
甜水堡西边临沟，有当地村民平时牵着毛驴驮水的狭窄山路！
王永祥让骑兵连在天亮之前带足人员和装备、物资，牵着马匹沿村民驮水的小道顺沟出镇，绕到来犯之敌的侧背，伺机发挥骑兵快速机动的优势，冲入敌阵，搅乱敌人的阵脚，迫敌退兵！达到搅乱敌人阵脚的战术目的之后即迅疾脱离战斗，不可恋战！
～他可不想把这些宝贝疙瘩葬送在这里！
其他部队除一、二营在前线参加战斗的人员继续拒敌外，其余负责通讯、医疗、政工、参谋等文职人员全部向山上二营阵地转移，随时准备撤离，镇子里不留一兵一卒，并且在一些关键地方埋设炸药和地雷……
安排停当，王永祥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亮时分，敌人的进攻彻底停止了～经过一夜的试探性进攻，敌人也精疲力尽了！
王永祥在一营阵地上通过望远镜观察到:镇子外面，晨霭里烟雾袅袅～敌人正在埋锅造饭！看来他们是准备吃饱喝足之后，发动新的全面进攻！
此刻，王永祥急切的想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兵力？可是派出的侦查员还一个都没有回来！
阵地上的战士们激战一夜，也已经饥肠辘辘了！
趁敌人停止进攻的间隙，他命令各营连炊事班和工兵部门也加紧给大家运送干粮、补充弹药……
果不其然，敌人在吃饱喝足之后，开始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敌人充分发挥自己火炮口径大、射程远、弹药足的优势，疯狂的从镇外向一、二营阵地倾泄了上千发炮弹……
一时间，大地在颤抖，泥土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
王永祥指挥大家迅速进入掩体，背靠战壕～敌人的炮弹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因为炮弹与战壕形成一个死角，只能摧毁工事掩体，却无法直接命中解放军战士；不过还是有许多战士被飞起的弹片击中，负伤和牺牲的也不少……
一波疯狂的炮击过后，敌人的步兵“呜哩哇啦”的开始发动了进攻～
再看独立团阵地上:炮击一停，掩体里的战士们从土窝里钻出来，抖落身上的尘土，拿起手中的武器，迅速投入战斗……
正在双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阵地上几个战士扭着一个浑身是土、穿国M党军服的士兵～
“报告，团长、营长，我们抓到一个国M党的探子！”～一个战士得意的向王永祥、张成礼报告！
“我不是国M党探子，我是～”
那个国M党“探子”刚刚要申辩，被押解的战士狠狠的捣了一拳～
“你还吱哇？叫你吱哇！”
“住手！”
王永祥制止了押解的战士，上前一看～
“三喜？撒手，快撒手！他是咱们的侦查员！”
“啊？那你穿个狗皮弄啥嘞？”押解的战士赶紧松开手！
“怎么就你回来了？其他同志呢？”王永祥急不可耐的问孟三喜！
“团长，漫山遍野全是敌人，我们根本通不过封锁线！我还是趁敌人发动炮击的时候，才瞅空子钻过来的！”
“那其他人呢？有没有伤亡？”
“没有，他们都是老侦察兵了，我让他们都分散隐蔽，随时准备归建！”
“那就好！赶快说说情况！”
“团长，打听清楚了！敌人这次来了一个旅，不是胡儿子的嫡系部队，他们是宁夏马家军的部队！大多都是宁夏口音！”
“哦？你确定有一个旅？”
“确定！哦，对了，他们有一个山炮营，携带有重武器！”
“知道了！刚刚已经领教过了！你下去休息吧！先吃点东西，随时准备参加战斗！”
“是！”
孟三喜一个敬礼，转身离开～
（2）负伤
“一个旅～”
王永祥一只手拖着下巴，在一营指挥部来回转圈，喃喃自语～他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掩体外炮声隆隆，他若无其事的思考着……
一个团对阵一个携有重装备、全建制的正规旅，这仗怎么打都没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独立团在此并无可以依托的后方～
沉思良久，王永祥下定主意～
“张营长，通知部队:留一连在现有阵地进行阻击，其余人员向二营阵地方向转移，在山腰位置构筑第二道阻击阵地，站稳脚跟后，一连通过第二阵地，撤往山上……这样梯次配置、逐步撤退，全部转移到二营阵地再做打算！”
“是！”
张成礼转身去传达命令！
王永祥又想起什么，他直接操起电话：“总机，给我要三营侯有义～”
喊了半天，电话一点声音都没有～电话线被炮火炸断了！
“通讯员，通知三营:带齐装备，做全团的预备队，在通往环县的山顶构筑防御阵地，掩护团部和其他部队转移！”
……
下达完命令，王永祥走出掩体～他想通过望远镜观察一下当前的战场态势～
“团长，危险～”
警卫员满屯一句话还没有喊出口，一颗炮弹带着尖利的哨音就在掩体上面爆炸～
王永祥一头栽倒在地……
“团长，团长！团长～！”
张满屯歇斯底里的狂喊，可是阵地上枪炮齐鸣，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3）突围
王永祥意外负伤对独立团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灾难！
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是所有人的心理倚仗！
正在前沿观察敌情的政委郭劲藩得知王永祥身受重伤，他要求卫生员对王永祥马上进行抢救……
但是阵地上缺医少药，加之伤员太多，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
简单包扎后，郭劲藩让警卫员张满屯掩护担架队抬着王永祥赶紧上山，向二营阵地转移……
一营长张成礼按照王永祥制定的计划梯次撤退……
战斗已经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但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
就在一营、二营阵地上节节吃紧、眼看就要顶不住的时候，国M党部队的进攻却突然停止了，并且纷纷后撤，调转枪口朝镇子外面射击……
独立团阵地上的压力骤减～
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一营二营迅速交替掩护着撤出阵地……
与三营汇合一处后，郭劲帆率领独立团一路后撤、翻山越岭……部队最终撤到陕甘交界一个叫打扮梁的地方方才扎住阵脚……
虽经包扎处理，但是一路长途跋涉、颠簸劳顿，王永祥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他失血太多了！
……
一到打扮梁，稍事准备，对王永祥的抢救手术就开始了……
王永祥浑身多处中弹，有几块弹片炸中他的心脏部位，伤势很重，情况非常危险……
手术整整进行了七八个小时……
说来也巧，就在医护兵用剪刀剪开王永祥身上已经被鲜血湿透的衣服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他胸前的衣兜里装着一个被鲜血侵染的荷包，荷包里面硬硬的，似有一枚铜钱……正是这一个荷包，替他挡住了致命的弹片，避免了他的心脏被锋利的弹片洞穿……
她们哪里知道：这枚荷包，正是王永祥新婚的妻子水桃临别时塞到他手里的“护身符”！
真没想到，这个“护身符”在关键时候真的救了他的命，成了地地道道的“救命符”！
……
（4）殡天
中秋节过后，老太太这几天的情况越来越糟！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老太太清醒的时候，嘴里总是念叨着：“祥娃子，祥娃子浑身都是血…”
家里人都说:老太太想她的干娃了！
常言道:母子连心！
王永祥虽非王家大奶奶亲生，但是老太太自王永祥八岁来家，一直对这个半道而来的干娃视若己出，早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了！
也许，亲人之间，有些事真的有心灵感应！
就在中秋节的前一天，王永祥意外负伤，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老太太却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突然患病，似乎着了魔怔一样念念叨叨:“祥娃子浑身是血……”，就跟她看见了一样……
王西轩给又老太太把了把脉，脉象沉滞，时缓时急……
他把三乱岁大和大哥王文斌叫到一起:“岁大，哥，我刚刚又号了一下脉，情况不太好，恐怕是老病（方言:大致意思为绝症、没救的病）！得准备后事了！”
三乱岁大“吧嗒吧嗒”的使劲抽了几口烟锅子，一大团一大团的烟雾弥漫在窑洞里……
大哥使劲挠了挠后脑勺:“你把脉号准着没有？又没受冷受热，咋猛扎扎的就得了老病？”
……
王西轩赶回县城，吩咐棺材铺给老太太赶制一口柏木寿材……
刚刚回到商行，丁香两眼泪汪汪的，手里拿着一张电报～
王西轩心里一惊～
“咋啦？”
“你自己看！”
丁香把电报塞到他的手里～
他急忙展开电报，内容一共就七个字～
“永祥伤重暂无虞”
…
“真准啊！”王西轩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啥真准？哥？”
“哦！以后再告诉你！先说说，啥时候收到的？谁发来的？”
“今天中午收到的！是县委转发过来的！咱们没有我哥他们部队的电台波段和电码，只能跟县委联系！”
“哦！这是啥时候的事？”
“什么？”
“你哥，啥时候负伤的？”
“具体不知道呀！肯定已经好几天了！咋办呐？我都急死了！”
“丁香，沉住气！电报不是已经说了吗？暂无虞！就是没有生命危险！”
“嗯！我就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丁香，你哥暂时没危险！但是你得跟我回一趟家！老太太可能不行了，一醒来就嚷嚷着要见你哥和你，你得跟我回去看看，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
丁香的嘴张的大大的，愣愣的半天合不上……
老太太是中秋过后第五天过世的！
升天之前，老太太最后一次醒来，已经口不能言了！他挣扎着指了指三乱，眼睛盯着胖子使劲眨巴～
王西轩赶紧点头：“妈，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岁大是不是？有我们呢！你放心！”
老太太眨了眨眼！
她缓了一阵，手摸索着抓到跪在她身边的文绣的手，嘴里努力的发出～
“绣～”
王西轩又赶紧点头～
“妈，你是不是说我姐呢？你放心，我们都会照顾好她的！”
……
老太太再次醒来，王西轩赶紧把丁香拉到母亲跟前～
“妈，你不是一直念叨祥娃吗？祥娃好着呢！我们刚刚联系过，他在前线打仗呢！不信你问丁香！丁香你该记得吧？”
老太太努力的想抬起手，可是已经没有了气力…
丁香赶紧上去抓住老太太的手：“干妈，我是丁香！您还记得我吗？我哥……”
丁香话未说完，已经泪如雨下！
王西轩赶紧从后面轻轻拽了拽丁香的后襟～他怕丁香忍不住说出祥娃的真相来…
老太太努力的捏了捏丁香的手，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也许，即将归天之人，真的是通灵的！她也许心里早就知道了祥娃的遭遇呢！
……
最后一次睁开眼睛，老太太缩在被窝里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着一串钥匙～
她抖抖索索的努力拔出那只一直缩在被窝里的手，眼睛盯着毛丫～
“丫～”
这是老太太在人间发出的最后一个音符～
“妈，我在！”
毛丫赶紧爬上炕，跪在婆婆跟前，拉着老太太的手～
“哗啦”一声，一串钥匙滑落在毛丫手里，老太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永久的闭上了眼睛～~她把这个家交到了毛丫的手里！
“妈～”
窑洞里，一家人跪倒一地……
在王老跎过世十二年之后，王家大奶奶也归天了！
她完成了她在人世间的所有任务，她要去天国追寻她的王老跎，去给他做他最爱吃的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