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刚过南非口岸,心里和身体突然像劫后余生似的突然垮塌了,草草峡谷涵洞下露营。
口岸接的水煮壶咖啡,坐在碎石上吃着干粮Muesli。
南非和纳米两国之间大河的两岸都是郁郁葱葱的葡萄园,但离开河流的峡谷全是碎石。大西洋的凉风远在上百公里开外,这里海拔只有可怜的两百米,烈日炙烤。
野外生存有个做饭技巧,就是把石头烧得滚烫,然后把肉用树叶包好埋在石头和余灰下面,静静等待美味飘香。现在我变成了那个食材,四周都是滚烫热石的辐射。身体像是在桑拿房,无风,汗珠冒出额头、前胸、后背,汇聚,流下。意识模糊,对于水的渴望超过一切,每隔几分钟大口大口吸水。4升水很快告急。
搭好帐篷,狭小封闭的空间更加燥热,睡垫很快湿成一片,不如坐在外面开阔地带。
万籁俱寂,偶尔路过的车辆划破夜空,呼啸而过,天地重归宁静。
没有鸟叫虫鸣,没有窸窸窣窣,炎热和干燥是生命的一大禁区。
疲劳的躯体需要良好的睡眠,拖出睡垫,以天为被,席地而睡。而地面像烧红的铁板,而我是那只鱿鱼,铁板鱿鱼,怎么能睡着!
喝点水,朦朦胧胧躺着,过会再起来喝水,躺下,午夜时最后一口水进肚,很快又蒸发出来。再也无能为力了,睡吧!
时断时续的睡眠,干渴的舌根与喉咙,好不容易熬到黑暗结束,天色渐明,但太阳还未升起,总算凉快点了。
摆好相机,记录下这凄惨的境地。(当然,赤裸的躯体穿上了衣服,盖上了睡袋)
坚硬挺拔的石头山体,峡谷除了雨季暴雨冲积出的碎石沙子,别无考究的东西,植物这种东西似乎根本没存在过。水源自然无处可寻,向驾车者寻求帮助是唯一的选择。还好是骑自行车旅行,要是徒步荒漠那就考验生存本能和技巧了。
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份水分都被抽干,化作天空云彩的一份子。舌根苦到反胃,口水都分泌不出,干呕。
太阳翻过山体,如果再没有水,那将是噩梦。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春。苦尽甘来!第一辆车远处驶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瓶子挥舞,司机减速而至。干枯的字眼从我嘴中吐出,司机递来一瓶全冻结的冰水,然后起步开走。我则贪婪地舔着小小瓶口的冰块。大哥开出几百米,又停下,掉头,一家人摸索着找到一瓶一升的常温水。除了最简单的“谢谢”,我不知说什么。
清晨和煦的阳光照耀进车里,打在他们身上,很快消失在我视野中。
他们小小的善意对于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马上解决了差不多半瓶水,500毫升。这个马上不是说像广告电视电影中那样为了突出表现主题夸张地大口大口地喝,而是用我的水瓶Lifestraw生命吸管,一点一点慢慢吸,避免突然大口快速喝水对身体的伤害。
水略带咸味,应该来自地下,富含矿物质,虽然我们的体质接受不了这种水,长期饮用对身体不利,但此时这关系到生命。美味!
安全警报已解除,身心愉快,剩下的一瓶冰只待其慢慢融化。还有什么比大热天喝冰水更愉快的事吗?
走出峡谷,不停地缓坡上行,海拔上升,风也开始吹拂,把人逼疯的燥热还未来临。
第一个休息亭停下,马上就收到了意外惊喜,石桌上静静摆放着一盒葡萄。这肯定是某位司机超我时来不及降速,就把好心留在这里。(或许是我自恋,万一是人家遗忘了呢)。这样的事情在西藏也经历过,路牌上那袋川味烟熏香肠的味道至今还记得,足足让我吃了三顿。
轻微酸甜的葡萄入口,皮薄籽少,美味瞬间在口腔中绽放出来,第一口还有点不适应,干燥的腮帮在这看似轻微的酸的刺激下隐隐作痛。但缓了一下后,根本停不下嘴。
在路上,那些小小的惊喜总会化解艰辛的骑行,空洞的内心突然丰盈起来。
喝水,啃干粮。爱上了的muesli,由大麦和干果组成,高能量且营养丰富,口感也不是乏味的面包能比的。价格也合适,袋装一公斤25人民币。在纳米和南非一直是主要干粮。
天地还是那么辽阔苍凉,太阳高照,可怜的冰水很快吸光。
南非的西北部是著名的卡拉哈里沙漠的南端,盆地干燥炎热气候,人口最稀少的地区之一。天地辽阔苍凉,太阳高照,可怜的冰水很快吸光。茫茫荒野不见任何一栋建筑,还是休息亭等自驾者吧。
等待是件枯燥乏味的事,但不想冒险前进,万一错过本来就稀少还愿意给我水的车辆呢。
幸运在半小时后降临,从纳米自驾过来的瑞典情侣紧急减速停在了前方(纳米和南非这种荒凉地带,人们车速都超快,140码是正常)。
看到我的窘境后,把一桶五升的矿泉水全倒进了我的空瓶子。我有些过意不去,怕他们不够,他们一个劲表示我才是那个非常需要水的人,他们可以很快在下个城市买到。
他俩自驾去开普敦,预计两天后就可抵达,我自然坚决选择自行车,那是非洲最后的骑行时光,我必须坚持。
一番交流后合影,告别。回头翻过图片才知道头发被炎热和汗水弄成那样。在他们手机里留下了极其邋遢的形象。
一口下肚,甘甜的没有异味的矿泉水!
“啧啧啧”,我都想大声吼出来、载歌载舞了,但一个人在野外没人庆祝,还是把享受埋在内心吧。2013年和好友骑行川藏线得到自驾者12瓶红牛后那种欣喜若狂的状态已不复存在。
手中有水,心中不慌。面对烈日和无边的荒野,还是涵洞靠谱。开火煮饭,一天多没正常吃饭了,全靠高能干粮顶过。
吃饱喝足,防潮垫上开始午睡,补足睡眠。
环境恶劣,非洲最常见的一些生物消失了,没有蚂蚁,没有百足虫,没有黑色甲壳虫,没有乌鸦,没有雄鹰。
但老鼠你这个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在我熟睡过程中对我手指来一口,你是几个意思。
我瞬间惊醒,你溜之大吉,我破一小口,你未尝到一块肉。
不久你回来,好像啥也没发生,我倒也不记仇,还分给你两颗葡萄,你吃得很欢。
谁叫TMD荒野中大家都是寂寞的生物呢!
但愿你别碰上贝爷、德爷,我看过他们对待你同类的样子!
等到太阳朝着大地偏去,拉长了身影,才恋恋不舍离开涵洞。当然,炎热和对水本能的那种渴求让瓶子很快见底,又得找水了。
深远的大地上枯草多了起来,连绵的铁丝网宣示这是私人财产,但这种财产现在能做什么,我不得而知,雨季到来时那会是另外一番风景吧!
困境中那些细小的事情会被认为是上天的帮助,感恩戴德。
农场主开车巡查他的领地,皮卡车上的水桶满满当当,更重要的是他们及时施与援手,又灌满了我的水瓶。
夕阳西下,满怀感恩之情涵洞下露营。
今天只骑了50公里。烧壶茶,静静的享受宁静。
整整一天,消耗了近十升水,而很少尿尿。身体真是神奇的东西,每个细胞都有条不紊地尽职尽责,让我得以生存与思考。
星空一如既往的璀璨,一夜安稳。
翌日,周围沙地上布满新鲜狗爪样的脚印,穿到涵洞那面,远处一只狐狸慌忙离去。旁边修建的水塔一侧湿润一片,缺口处咕咕冒水,虽小,但真的是水。(纳米和南非经常荒野中会有水塔,风力抽水,供牲畜饮用。)
我靠,我真是幸运儿!
取来水瓶,接满,再擦拭下身子,舒服啊!
惊吓了一匹想来喝水的马。。。
打包,走人,不久蓝天白云下第一个小镇出现在视野中。看见人烟的感觉真好!
但我有水有食物,还是清早愉快的下坡,一下就冲过去了,没有任何眷恋。
漆黑良好的道路在焦枯的大地上奔向远方,时而平坦,时而起伏。不变的是太阳始终高悬,洒下光辉与热度,而每隔10-20公里的休息亭是不容错过的选择。最热的时候就在涵洞煮午饭,睡觉。
下午三点半,终于抵达北开普省大城Springbok,我已没有任何心情好好欣赏下这个一眼看上去干净漂亮的城市(相对来说,毕竟非洲其他国家太落后了)。办理了手机卡,流量费贵得要死。
寻到一家中国商店,让大哥帮我看下自行车,超市大肆采购一通。
干旱,城市停水已经三个星期了,洗澡愿望泡汤,大哥把他水桶里的五升水倒给了我。
旁边手机店两位亲密无间的印巴大哥坚决再送我一瓶五升矿泉水。
食物加上十升水,行李塞得满满当当,车子一下子重得不可思议,骑上去还有些晃悠。
黄昏中继续涵洞露营,就着水简单的洗了个澡。
两天100多公里的荒野,靠着生命中本无任何交集的,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不同肤色的,不同人生背景的人的帮助,度过了艰难却又美好的时光。
时代变迁,在影像和快餐主宰的年代,文字似乎日薄西山,势单力薄,迎来一种悲壮。花费几个小时敲下,后续还需花费大量精力修改的文字常常被没有任何言语九张图片打败。其实是自己文字功底不够,故事又没有悲欢离合、尔虞我诈、曲折离奇,文字就成了我的待罪羔羊。
当然,要巧舌如簧、胡编乱造、委曲求全、卖乖讨好这种事我是难以做到的。
我不辞辛苦,常常在疲惫的黑夜中孤独地敲下这些文字,记录下当时的自己。
不为什么,只因为那是自己的人生!
(时间:2017年3月21-23 南非Vioolsdrif - Springb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