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不记得是几岁,我家里曾短暂的养过一只猫。
印象中那是一只灰色的猫,亲戚带到家里,身体大而肥硕,但是又异常灵活的样子。猫主人因为它过于锋利的爪子伤人而决定弃养。
妈留下了它。
这是从小到大,家里唯一有的算是宠物的动物。
那时,我们一家还住在乡下的老房子。妈在后院养着一头猪。不算大的院子,半是水泥地,半是土泥地,经常还散养着叽叽喳喳的小鸡仔。
养的猪被围在圈里,喂养基本也都是妈的事情。我那会的身高还不足猪圈的护栏高,常常跟在妈的屁股后面看她喂猪。每次喂猪,妈会提前伴好猪饲料到一个大桶里,然后提到猪圈的栅栏门口。猪嗅到味道,就会焦躁地跑到护栏旁边的吃食槽边,哼哼地叫起来。妈使劲提起大桶,越过护栏后,一股脑地把猪食都倒到猪食槽中,猪就开始使劲用鼻子拱食,饥不择食起来。
我那会人小,胆子也小,一般也都是远远地看着这一番场面。
我也偶尔喂过猪。妈实在忙地脱不开身时,有几次不得不把这个事情交给我做。这个时候,妈会把装有猪食的桶拎到猪圈的护栏前,然后给我一个大勺子,再叮嘱我注意安全后就走了。我既害怕又兴奋,找来二三十公分高的凳子,站在上面,估摸着自己肩膀刚好高过护栏,然后蹲下又起来,一勺一勺地把猪食舀到食槽里。一般这个时候,我对大型动物的恐惧基本都会不翼而飞,还会新奇又满足地看着猪吃光食槽里的饲料。
但是这只猫出现在我家,几乎是一个意外。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它的肥大和灵活使我有些害怕。妈明知它的爪子锋利到可以伤人,但是依然留下了它,不是没有考虑我的因素,只是因为来人一方面是亲戚,另一方面又说好是暂时留在我家,过一段时间还会带走。这只猫在我家具体呆了多久,我已不记得,但可以肯定的是,直到它死去的时候,一定超过了一周往上的时间。
猫来了以后,妈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还必须按时要照顾它。而我总是躲着它。妈也试过帮它剪掉猫爪上的长指甲,但是警觉的猫很快地溜掉了。妈于是告诉我没事就离猫远点。我乐此不疲。现在想来,虽然身为男孩子,那时,我天生胆小的特质已经显现出来,特别是面对大型活物的时候。
妈倒是没有任何抗拒,在开始短暂的生疏之后,似乎与它也慢慢建立起了感情。我记得妈只要一学猫叫,它常常就会黏过去。有点奇怪地是,直到不久后它死去,妈好像也没记起要给它起个名字。
农村里养猫,都是用来捉老鼠的,这只猫不知道是不是抓老鼠的行家,却也有点野。每天吃过食后,就会一溜烟跑出去,然后经常很晚才回来。有一次猫晚上回家后,妈发现喂食时它没有吃多少。到了第二天,它不但不进食,看起来更虚弱地厉害,妈才意识到猫病了。
村上当然有兽医,妈很快抱着猫去了兽医家。我的印象中,猫生病的那些天,妈应该去了不止两次。我跟去了一次,妈转述从兽医那里的话告诉我,可能是吃了喝过老鼠药的死老鼠,中毒了。我印象中,妈当时异常着急,固执地报着猫跑前跑后。在我的生命里,头一次意识到这样一个活物就要在我的面前死去时,心里萌生出“死亡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当然,那个时候我还说不清楚那种感觉,看着妈极力想救活猫的焦急的脸庞,全身上下也不禁弥漫着一种至今都无法忘却地淡淡的忧伤。
最终,这只猫没能救治下来。我有些不记得它是怎么被埋以及埋在了何处。那只猫,就这样匆匆地出现,然后又匆匆地离开了我的生活,在我与它完全没有多接触的情况下。妈出于责任,不得不跑去亲戚家,为猫的死亡作出解释。
从此后,我家再没有养过猫甚或任何活物,似乎妈也伤了心,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
前些年,开始工作后,同事中有个出了名的猫奴,家里养着好几只从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猫。我被动或主动地,总听到这位猫奴同事讲起他和他家那些猫的故事,更经常能看到他在朋友圈里不定时出现地各种猫的照片。看的和听的多了,有时候我也产生错觉,感觉同事的那几只猫好像也与我熟络地如朋友一样。
同事的养猫故事不算传奇。起初,他只是把家里吃剩的饭菜喂给小区里的流浪猫,后来时间长了,与两三只总来吃食的猫渐渐有了感情。冬天一到,那几只猫常不再出来觅食,他就分外担心起来。于是,他索性把那几只猫带回家养起来。同事的爱猫行动,后来逐渐扩大,不但买了猫粮喂养自己小区的大量野猫,还常常跑去其他地方如潭柘寺猫多的地方,义务定期喂养流浪猫。
去年,我与他相约去台湾游玩。晚上从象山下来,在安静的台北溜达。他在昏暗中看到一只猫,并随着身影步入一排自行车的缝隙中张望。我随着他的身影望去,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在黑暗中正准备将一些剩饭放到路边草丛的角落里。同事若无其事的开始与那位还在半蹲着的女士攀谈起来。我没太听清他的话,或许那位台北女士也在那个时刻,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的对白诧异到了,她先是一愣,然后解释她在喂猫。同事就说他也看到了之类的话。台北女士似乎觉出来他的口音,问起同事是哪里人。得知我们是大陆游客后,似乎愈发奇怪起来,简单几句交流,重复了自己常常喂流浪猫之类的话后就匆匆的离开了。事情的整个过程,我都站在不远的地方观看而未发一言。或许,那会只有我觉出来一位游客才有的尴尬,而对于爱猫的我的同事,在我几分钟之后问他有没有注意大刚才的台北女士的表情时,他说他完全没有留意。对他来说,那几分钟的时间,他眼里真的只有注意到的猫。事后,我一直会想起此事,我发现我始终没看到使他和台北女士产生意外交集的那只猫。现在除了感慨同事的爱猫之心,使他在旅行的异地也如此敏锐之外,同时更加体会到一个爱猫之人,在与猫相处久了之后,遇到一样爱猫的人之时,内心深处所产生地那份如同知己一般毫无警惕而又完全释放自己的状态。
彼时写下这些文字的我,心理上对大型动物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但是似乎也还没有立马想要养猫或其他宠物的想法。
只是,这几年我的这位同事养猫的事情,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似乎使我的有些情绪也在心底开始滋生。我也已然明白我确实有了想养一只猫的想法。与童年时的记忆相比,我确实放下了对猫的戒心,不再排斥这样的事情。
现在,我早离开了以前工作的城市,与以前同事偶尔联系,但我知道,他与他的猫的故事也还在延续的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一个角落。
但是于我,因为一个人生活,真要实践养猫的事情,又总觉出各种不便。一件事情不能做成,或许总是因为能找到不愿意去做的借口,也或许又是我的优柔寡断性格作祟。我有时不免会想,我的生活里那么些求而不可得的事情,似乎也像极了养猫而不成一样,似乎总是困难重重。
我也时常会忆起小时候与那只猫不成功的接触。不知道现在想养猫的冲动,是否部分也源于想要弥补小时未曾与那只意外去世的猫亲近的遗憾。
时光荏苒,我越来越觉得,在这纷繁的世界上,结交一只看起来桀骜不驯又黏人的猫朋友,应该不失是一件有趣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