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冬季期末考的早上,天气冷得不像话,父亲会做甜蛋羹给我。
在蜂窝煤的炉子上,放一个小茶盅,烧好小半杯水,打入鸡蛋在热水里,用筷子不停地搅动,记不清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窗外还有夜色,只有小厨房的灯亮着。我背着书包立在他身后只看见他年轻的弯曲的背影。炉子的两只耳朵上各挂着一只棉鞋,那是我待会要穿去考试的。
急急地喝完,甜甜腻腻的味道。实在谈不上好喝,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要在考试的早上做这个。
匆匆忙去到小学,使劲搓着一双冻僵的手,期末考试的试卷被陌生的监考老师拆开密封带发下来,总是蜷缩成一个小卷儿,像是也怕冷,需要用手把它们摊开在桌上。握笔写上名字,手太僵,总是弯弯曲曲的字,哈一口气,再紧张的作答。心想,若是早上喝的是热粥,兴许现在能暖和一些。
有时候考得好,一路蹦着回家,有时候死活记不起怎么做那道需要补充条件的应用题,交了卷子要趴在校舍的旧窗台上哭到中午,谁也劝不好。
无论考得好与坏,第二年冬天的期末考试,早饭依然是甜蛋羹。
后来大了,吃饭多在学校食堂,再没吃到过甜蛋羹,在父亲看来,或许是我不再需要了。
工作后偶尔周末回家,换我给父亲做饭。
他爱吃肉,我做给他。但餐桌上总会多出一道绿叶菜。这盘菜看似简单,却要从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准备。从地里选最大颗的小白菜,冷风中瑟瑟发抖地拔出来削掉带土的根茎,需要洗六到七次,才能把尘土杂质漂洗干净,一大盆,只能炒一盘。把小白菜炒好摆在餐桌上离父亲最近的地方,他总能无视它。不得已的时候吃两口,喃喃地抱怨“这有啥吃头?有营养吗?”
看着他弯曲的不再年轻的背,刚想要解释胆固醇和膳食纤维的时候,不禁想起小时候的甜蛋羹。
饭菜这种东西,往往是做的人倾注了感情,吃的人不自知而已。像甜蛋羹,它似乎在每个冬季期末考的早上暗示着小小的我,这场考试很重要,所以早餐才与众不同,你必须全力以赴。因此我成了我们院里最重视学习的小孩,也是唯一考上大学的孩子。只是做甜蛋羹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