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突然看到母亲生气的脸,接下来是一顿数落,成绩没谁谁家小孩好,没谁谁家孩子懂事,甚至没谁谁家的长的好看。我们楞着,辩解几句,却被母亲圆睁的怒目吓的噤了声,招致“还敢顶嘴,你顶嘴试试!”
父母是“吃亏是福”的坚定拥护者,有时候甚至于明明公平的事,自愿主动去吃亏。别人乐得有自愿吃亏的主,下一次,但凡有亏,都会想到你。但这时,被吃亏的父母,碍于情面和担心生气被说刻薄,是不会对别人发威的。于是,孩子,成了最便利的垃圾桶,发泄的也心安理得,还可以顺带做个“一定要争气,我和你爸为了你们受了多少委屈,咱们都没本事,没钱,你们一定要争气”的家庭教育。殊不知,这给年幼的孩子心里放了颗多大的自卑的种子。
如果说,上面是在家里内部的,那每次亲戚相聚,甚至过年,都成了小家庭之外的批斗会。在众亲戚面前,控诉我们的不好之处,母亲的表情和语气,让人分不清是恨铁不成钢还是嫉恶如仇。好像她说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直暗地里狠狠欺负她的那个婶婶。这样刚开始,是有用的,因为不想再次在亲友面前丢人,暗下决心努力,总算取得个拿得出手的成绩了,等着父母在亲友面前的夸奖。结果呢,父母,没了往日气势,落寞的说了句:今年孩子考了多多分。然后像个等着被评价的孩子,等着被人的肯定或敷衍。孩子满心的期待,努力的动力,像瘪了的气球。从此便不再为了父母的认可夸奖而付出。疼痛,是有记忆的,失望,也是。
母亲,内心深处是缺乏安全感的,于是迫切的想抓住一切,控制一切。以听不听话来衡量是否孝顺,以自己的付出和受的委屈,让你心生愧疚,来控制你。
而父亲,根本不知道如何同儿女相处……
离家在外,每次接到母亲电话,心里都是忐忑的,因为但凡有个人和她聊聊儿女的生活,婚姻状况,她就会把听到的事情言论以及发酵的焦虑担忧全都倒给我。有时候是发愁找合适对象,有时候是数落我过于挑剔,历数我的不好之处,再加一句:你还想找个什么样啊?!还有时候就比较强硬的说你必须给我结婚!这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某个内心强势的叔叔婶婶表嫂堂舅妈或者不知拐几道弯的妗子大娘,和我妈聊了个很硬的天。
父母,善于矮化自己。少有的几次尝试新事物,都会归于此。澳洲的牛排寄过来,自己煎的不够好,母亲总结到“像咱们这样的,就不是吃牛排的人,咱们哪配吃牛排啊,咱们又不像别人那样。还不如南边摊上的剁子牛肉呢。”嘴里的牛肉瞬间如嚼蜡,眼前却出现几年前,听说隔壁婶婶吃火锅时母亲羡慕的表情。每每如此,每每如此,矮化着自己,矮化着身边的人。如果依据人对自我的评价分等级的话,父母眼里,我们就是普通人中最低级的那一层。
父母,终其一生,都活在别人的嘴里,所有的言行举止,都以别人的评价为标准。而这所谓的别人,只是十八线外的小县城的连网购不会的邻居,和离小县城几十里路的小村庄的前前任乡长。
孩子,终其一生,都在和父母的这些特性纠缠。弟弟,有着父亲一样的口吻,俨然成了父亲的青春版。
而我,我无可选择。我挣扎着,努力着,去找出父母潜移默化给我的特质,然后一一剔除,疼,也罢,血淋淋,也罢,时间漫长,也罢,终其一生,我都要与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