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我还未施礼，站在船头背对着我的男人突然痛苦的说。

“你后悔吗？”我小心地问。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说：“让西门庆也死了吧。”

一、初遇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个上京赶考的穷书生。因为路遇大雨，无奈躲进破庙的我，却不幸遇到同样来此躲雨的强盗，强盗头子不怀好意的从上往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说：“豆包儿也是干粮嘛，兄弟们，有总比没强，上吧。”

说罢一摆手，我就被一群人围住，他面带戏谑看着我，对我说道：“都是穷苦出身，俺们无意取你性命，留下钱财，出庙去吧。”

我也想把盘缠给他们，然后逃命去。但是我身负母亲重望，盘缠给了他们，上京赶考怕是要泡汤了，所以，我颤巍巍地作了个揖，说：“请各位英雄放在下一条生路，他日高中，定不忘众恩。”

我刚说罢，便听到他们恣意嘲笑道：“书生，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讨价还价吗？”

“怎么？不能讨价还价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回道。我定睛一看，不过弱冠之年的他，出现在门前。他对我眨了一下眼，说：“书生，拿好这些药草，我保你一命。”，说罢，他把手里的药草扔给了我。

二、再遇

“恩公，你找在下前来有何吩咐？”我对着坐在桌子前的他施礼道。

他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我顿了一下，默不作声的望着他，在摇曳的烛火中，他的脸忽明忽暗。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

第二次是我名落孙山的时候，那时候心灰意冷的我坐在河边，不知何去何从，正好遇到意气风发的他。

他当时坐在高头白马上，大声问我：“敢问兄弟何名？在下路径此地迷了路……”

我本来就心事满腔，猛的被他这么一吼，吓的直接掉进水里。他以为我是想不开寻短剑，把我救起来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讲的故事很长，当时我听的时候，却倍感狗血。心想这不过就是青梅竹马被插足，青梅要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夫走了的故事嘛，有甚稀奇？这怎么能和我落榜相提并论呢。

他似乎看透了我心思，他说：“在那个人心里，她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想起前几天在阳谷县听到的故事。

三、故事

阳谷县有家百年老字号的药铺，这个药铺有名不是因为是百年老字号，而是因为有一个镇店之宝——千年人参，据说这棵千年人参是这家药铺的祖辈无意中得来。当年这家药铺的老太爷大病，为了留下这棵人参，宁死也没吃，谁成想，却被现在的小少爷偷拿去救了心上人。

说起小少爷，也是个稀奇人物，虽出身医药世家，但酷爱武艺，誓要考得武状元后，迎娶心上人。

小少爷的这位心上人，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有名的美人。不仅美，家世也和小少爷相当的般配。所谓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大抵就是如此。可惜天公不作美，豆蔻之年偏遭不幸，染了重病，久医不愈。小少爷不忍自己心爱之人就此殒命，所以背着家里人，偷拿了这棵千年人参，救了心上人。

但无巧不成书，心上人大病初愈，随母亲上山还愿的时候，路遇强盗，正巧被一名武生救下。从此她便芳心暗许，不仅邀这名武生来家里暂住，资助武生上京赶考，还为了能助武生一举中举，诓骗小少爷自己又染恶疾，需断肠草不可医。

断肠草不过是说书先生话本里的一味草药，谁也没见过真容，但小少爷宁信其有，从那时起，便四处寻找草药。最后换来的却是武生衣锦还乡，即将迎娶心上人。而小少爷却被蒙在鼓里，还为所谓的断肠草四处奔走。

四、话本

我落榜后，心灰意冷，不知何去何从，看茶肆里讲话本的收获颇丰，便起了写话本的念头。没成想写的几个话本一经问世，居然颇受好评，有不少人开始请人来找我写话本。加之两次大难不死，让我觉得这个地方可能是我的福地，所以在这里买房置地，把老母亲接过来，定居于此。

这天我在家里正推敲新话本的内容，他的小厮前来求见，说是他有事相邀。

那便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他见到我后，对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听罢他的故事，觉得这故事和坊间正在传的故事颇为相像，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敢问恩公从哪里听来的？”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说：“小生，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旦角，姓潘，名金莲。其他称谓，你看着写就是了。”

“潘金莲？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新上任的知县夫人母家就姓潘，闺名叫金莲。”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问：“有问题吗？”

“恩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恩公之托，我必遵从。”他听我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根据他说的故事，写了一本话本，因为里面部分内容有辱斯文，为免被后世诟病，便给自己取名叫兰陵笑笑生。

五、西门庆之死

没想到这话本尚未写完，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就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古话云：画龙需点睛。话本的点睛之笔就在结尾，可我反复推敲始终拿不定主意该怎么收尾，几经思考当晚便决定去他府上拜访，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启示。

谁知，到他府上后小厮说他在二里外的船上赏月。我本不想去叨扰他的雅兴，怎奈他小厮非拉我前去。

我记得那天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背对着我站在船头，听我说明来意之后，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

“她死了。”

“我没想让她死，我就是恨！”说完，他猛地转身抓住我的手臂喊道：

“我恨她，我恨她骗了我。”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说了要做我的夫人，要与我长相厮守！”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说完像是虚脱一样跌坐在甲板上。

四下很安静，只听见河水拍着船的声音。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说：“让西门庆也死了吧，不必善终，只愿长眠于伊人身畔。”

六、旁白

阳谷县百年老字号药铺小少爷的心上人在武生衣锦还乡后不久，便嫁给了武生的。

出嫁时艳阳高照，媒婆说是因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上天才会给这样的好天气。众人听了这个，心里乐开了花，只有两边守卫的衙役，互相对了下眼神。

再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小少爷当时大闹了婚礼，被衙役暴打后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练武，也不再寻找所谓的断肠草，整日浪荡于茶肆酒馆，跟某个写话本书生交往甚密，那个书生好像还写了个不只所谓的话本，倒是赚了不少钱。而小少爷的心上人不知什么原因，在夫家备受冷眼，加之身体本就不好，嫁入不久便郁郁而终了。倒是武生混的风生水起，正房夫人死后，又娶了几房妾室，羡煞旁人。

作者简介：棠棠堂，一个喜欢写故事的文艺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