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劳碌了五天还加了一整天班的景清刚回到家,便把整个人缩在沙发里,语音唤醒智能家居,放着舒缓的音乐,试图消除满身的疲惫。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虽不疾不徐的,但是还是让景清很烦躁。
他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一双休闲鞋,配着一套浅色休闲服的老先生。老先生身材略胖,虽穿着休闲服,可腹部亦微微腆出。圆脸,小嘴,嘴唇上方还有修剪整齐的胡子,鼻子却不合常理的大,鼻尖上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眼睛不大,却深邃。带着一副黑色树脂边框的眼睛。额头上也爬满了皱纹。满头白发,仔细看还能看出隐藏在白发之中的几根黑发,似是稚子般胆怯,不敢出来见外人。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被时间雕刻了许久方能拥有的随和感。
但是景清不认识这个人。还未等他发问,那人却先开口道,“请问,这里是南京路221号么?”
“是的,你是?找谁?”被敲门声吵醒的景清很不耐烦的反问道,语气也极为的不耐烦。
“找你,景清,这个家里不是你一个人住的么?”老先生倒不以为杵。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住的?你到底是谁?”景清倒是有点惊讶了,但是人到中年的他,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仍是语气不善的反问道。
“我就是你,我就是景清,我们现在在2020年,X市南京路221号。”
“我知道这里是南京路221号,这里是我家!但你怎么知道我叫景清?我们未成有过交往吧?若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也没问题,反正我也没多大兴趣,只是请您转头离开,路上车多,天也快黑了,注意安全,慢走不送。”说罢,景清便转身回屋,顺手把门带上,只是在关门的时候,被老先生挡了下来。
“我可以向你证明我不是瞎说。我可以告诉你陌生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你脖子上带着那个玻璃珠子,是你五块钱在地毯上买的,那年你外婆刚走。你最喜欢秦淮海的词,买的第一本词集就是他的,后来被你弄丢了,那年你高三。你从小就不喜欢出风头,不喜欢侠客侠女,却总想着当大将军,所以你买的第一本课外书是《孙子兵法》,是凤凰出版社的,那一年你初一。”
“不对,那本《孙子兵法》是人民日报出版社的,现在还放在我的书柜上。”景清纠正说。
“好吧,人民日报出版社。时间太久,我忘了。不过这些证明还不够吗?”
“不够,”景清回道,“这些证明不说明任何问题。如果我在做梦的话,您当然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您长长的清单根本没有用。”
此时景清有几分相信了,因为面前这人说的这些小事,都是除了自己别人都不会在意的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但是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自己,不能轻易地相信别人,所以已然而然的提出了质问。
“好吧,你反驳得有理。但是哪怕是在梦里,此时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接受梦境,难道在梦里你就不会邀请一位路过敲门的老人进屋坐坐么,何况还是一位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老人。”
“请进,您先稍坐,我去给您沏壶茶。”
“不必麻烦了,假使我们现在在梦里,我的梦已经持续了七十年。说到头,苏醒时每人都会发现自我。我们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只不过我们是两个人罢了。你想不想稍稍了解一下我的过去,也就是等待着你的未来?”
景清不作声,但是点头同意了,重新欠身做到沙发上。
“父亲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早已行动不便了,现在住在X市的Y疗养院里,只是母亲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先前中风,后半身不遂,左手搁在右手上面,像是孩子软弱无力的手放在巨人的手上。她最后活得不耐烦了,但是从不抱怨。是在乡下的老房子里走的。顺便问一句,家人怎么样?”
“父亲在打零工,虽然我让他不要干,我能养活他们,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觉着自己挣的钱用着安心。母亲身体还算硬朗,在家也没什么事。”景清迟疑的问“你呢?”
“还是孤身一人,手里倒是有点闲钱,除了付父亲的疗养费,每年也就自己一人吃吃逛逛,花不了几个钱,却也没什么乐趣。对了,我能过得这么安逸,还得这些你那么多年的打拼。”
“还是孤身一人?”这次景清真是惊讶了。万没想到自己会孤独终老。
“是的,还是孤身一人。年青时我执于过去不放,青年时又拼命挣钱,上了年纪再想找个伴时却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突然跟别人住一起也合不来。倒不是说我没尝试过,只是几个都磨合得不好,遂断了这个念想了。蹉跎了岁月,年老之时也就只能回忆回忆了,只是年少时的爱慕欣欣焉,回头再看,就是美好的风景。”
“想必你一人也过得不错吧?”景清没有底气的问道。
“倒是不赖,这也多亏了我那么些年的辛苦,也就是你,给我留下了一笔不赖的资金。身上也没啥大病,只是年青时留下的老毛病还一直都在,老年人会得的病也一个没落下。没想到吧,陪你最近的会是那些你最不想要的疾病?”老先生故作轻松的说道。
“这倒确实没想到。但是不知您这次来找我有何贵干呢?老实说,我还不是很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荒诞的事。”
“你是说你孤身到老?”
“不是,我指的是未来的我会,也就是你,能够回来找我,”
“然后跟你说一堆这么不痛不痒的废话,还耽误了你的时间,对吧?”老先生不等景清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如果你真是从未来来的,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无足轻重的话吧?如果你不是从未来来的,那请说说看你找我有什么事?”景清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告诉自己这个世上没有这么荒诞的事,忍不住的对面前这位老先生发难,尽管这位老先生有着几分与自己相似的容貌,能够说出很多自己的隐私事儿,但是他还是不相信。
“我就是你,我确实是从未来来的。也没有其他目的,就是临走前最后一个愿望,希望回到年青时候看看,然后就来到了你的门外。”老先生很平淡的说道。
“你说的临走是指?”景清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了,只是刚刚回归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世上没有这么荒诞的事。
“你想的没错。就是死之前。现在心愿了了,我也该走了。”说罢,老先生便起身就要离去。
景清也起身,虽然还是满腹狐疑,但是还是相对客气的送他到门口,老先生伸出手想握下手,景清却也礼貌尽到底。然后老先生就转身离开了,缓慢的消失在夜色里。
送走了老先生,也就是他自己,景清回到屋内,重新做回沙发,设备依旧在放着舒缓的音乐,但是景清却毫无困意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在他还在复盘整个过程的时候,肚子传来咕咕声,景清打算去冰箱找点吃的,就在他将要起身时,门外想起来一阵敲门声。